若是以往,楚懿会觉得这只是一场魇梦而已,并不代表什么。
可是上次护国寺的方丈已经与他说起过,这魇梦中的事情是他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如此的话,楚懿便很难不怀疑,宋浅浅如今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温婉可人,都只是面上的。
实际上,她是一个如蛇蝎般恶毒的女子。
楚懿很想问一问宋浅浅为何能教自己的亲生骨肉说出那些难听粗俗的话,做出这种坏极了的事来,可最后,张了张嘴又合上,即便是在梦中,他亦是非常清楚自己的存在就如同一缕孤魂。他能瞧见一切的发生,但是旁人却瞧不见他的存在,也听不见他说的话。
楚懿便按捺着心中的疑惑与不解继续瞧下去,梦中场景转换得极快,很快楚懿便瞧见宋浅浅进门之后,仗着自己给楚王府添了一男一女,性子越发不收敛,家中鸡犬不宁,宋浅浅花销极大,以往府中有孟挽的嫁妆贴补,即便宋浅浅花销大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没有孟挽的嫁妆贴补,府中亏空空洞越来越大,惹得李氏怨声载道,府中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而与此同时,他才发现宋浅浅脾气极大,孟挽对李氏与楚曦,永远都是温温婉婉,乖巧温顺,也不曾与李氏红过脸,而宋浅浅,则是三天两头地与李氏以及楚曦发生争吵。
魇梦到了最后, 楚懿可以瞧见,不仅仅是他的母亲对宋浅浅有意见,便是楚曦都对宋浅浅都极有意见,两人也是宋浅浅进门之后,才发现孟挽的好来,虽然面上不说,但是背后都会慨叹一句:之前觉得孟挽不好,如今这叫做宋浅浅的女子替代了孟挽之后,她们才觉得孟挽原来是极好的。
而他亦是如李氏与楚曦那般,也是孟挽出了府之后,才发现孟挽的好,应是世间再难寻如孟挽一般对他好的女子。
之后战乱不休,楚懿便瞧着家道一步步落魄,他从尊贵的王爷一步步成为穷光蛋,宋浅浅在母家的怂恿下与他和离带着一双儿女转身出了府再嫁,李氏染了疫病无钱医治身死,楚曦家中丈夫出征多年,寂寞难耐与家丁私通,被夫家人当众发现之后无颜以对投了湖。
人大抵都是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是何物,然后他便想着,若是他不曾负了孟挽,会否不会得来这么一个下场?
之后的之后,楚懿又梦见了他抱着孟挽的骨灰盒长跪于佛前忏悔的一幕,上一次梦见时,这一幕只是一瞬便过去了,他根本来不及去看,也根本听不到他在佛前忏悔了什么,可是这一次他就站在那尊巨大的佛像之前,一抬头便能瞧见面前巨大的佛像神态威严地俯视众生。
楚懿环顾了一圈,大概能认出来这个地方,这是护国寺的大殿之上。而此时,大殿外边霁风明月,大殿里边青灯古佛,他一侧过头来,便瞧见眼前已有老态的“自己”就跪在那尊巨大的佛像的蒲团上,抱着骨灰盒喃喃道,“孟挽,若是真有来世,我定不会负你。”
然后又朝着那巨大的佛像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语气谦恭而卑微地求着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
楚懿便不可置信地看着,也是旁边的人这一句话落下时,外边有惊雷响起,之后他便瞪大眼,瞧着一道惊雷穿过护国寺的大殿,打在他的身上。
楚懿之前想不明白护国寺方丈跟他说的话:这一世,是他苦苦跟上天求来了却他上一世的孽缘的,可是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之前,他大概明白了护国寺方丈话中的意思,也明白了为何见到孟挽之后,他便开始无休无止地做这些魇梦。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恰巧,而是给他警示。
这一夜楚懿睡得不安稳,孟挽却睡得很是安稳,虽是一开始梦见了前尘过往,但魇梦中便感觉有人紧紧抱她入怀,虽然孟挽睡意惺忪不愿意睁开眼,但鼻尖还是能闻到那股冷冽又清淡的兰草味道,知晓将她拥入怀中的人是楚渊。
这个温暖的怀抱,似是带着某种魔力,能将不安稳都驱散干净,之后她便安安稳稳地继续沉睡下去,直到翌日日出三竿。
孟挽一睁眼便能瞧见暖炉里炭火烧得正旺,屋子里暖洋洋的,身侧依旧是没人,孟挽叹了一口气。
也便是她叹气的功夫知秋从外边进来,手里端着热水盆子道:“少奶奶,你昨日夜里又是很晚才睡下?”
昨日夜里知秋睡过头,也是将近天明时才匆匆起身过来给孟挽房中换炭火,可是进门却是瞧见房中的炭火是换过的,便问了那么一嘴。
孟挽点了点头,又道:“日后夜里你安稳睡下便是,不用再半夜起来给我添炭火了。”
这话上一回孟挽就想跟知秋说起的,觉得知秋夜半进房间来,若是哪一回楚渊被撞见,始终有些不太好,就是上回忙前忙后的最后将这事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知秋没多话,毕竟没有人愿意夜半睡得正香之时还会心甘情愿地爬起来,而且这大冷的天气里,从暖暖和和的被窝中爬起来之后再躺回去,被窝都是凉的还要再热一遍,能不起来,继续安安稳稳睡下自然是谁也不会推脱的好事。
之后孟挽没说再多,洗漱过后便用早膳,用早膳时知秋便在旁边叽叽喳喳,道是旁边的周府一大早便吵吵嚷嚷的不知发生了何事,她也凑热闹跟着那些下人趴在墙上透过墙上的破洞往周府那边瞧的时候就瞧见周母瘫坐在地,丝毫没有平日里的趾高气扬,而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直呼作孽。
知秋还是听了好一会才听出来事情的原委:道是周家不知是得罪了朝中哪个位高权重之人,也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何事,反正今日一早周父上朝的时候被告知他们两父子都被贬了官职,日后周父亦不必上朝了。
周府无旁的家业,以前还有孟姝拿出嫁妆贴补,如今孟姝出了府,府中生计尽数靠着两父子微薄的俸禄支撑着,如今,两父子都被贬了官职,便是那一点微薄的俸禄日后都没了,周母怎么能不哭。
况且,她还欠了孟姝那么些银钱还没还,如今又来那么一出,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周母这个时候是眼泪都要流干了。
若是以往,楚懿会觉得这只是一场魇梦而已,并不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