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祭守

困秦 越轻舟 2356 字 3个月前

太后骤然薨逝,大王下令奉梓棺于无极宫内停放七日,王室宗亲皆按品级尊位轮番守灵。

魏冉跪守在灵堂之前,静默无语。他往日挺拔的风姿此刻已全然没了踪影。

我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会昏倒在这灵前,他已经一日一夜,连水也未曾喝过一口了。

被义渠王重伤的身子才刚刚恢复好,我心中简直火急火燎。

顾不得什么丧祭礼仪,捶了捶跪麻的双腿,我起身去奉台上倒了盏茶,端到他身边、倔犟地递给他。

“媛儿,我不渴。”他没动,只毫无情绪地说道。

“怎会不渴,你的唇都开裂了。”我匐一开口,语调就碎不成声。

他分明就是在怨怪自己,他分明就是在惩罚自己,我怎会看不出来、怎会不心疼!

他闻言终于转过了头,伸手替我拭去颊边的泪:“别哭,我知道人早晚都会走这一遭,只是还有些无法接受罢了。”

“你已经守了一夜了,让周重送你出宫回府吧。”他疲惫的双目里满是血丝,每一句话都说得艰难无比。

“我不回去。”我抓住他的衣袖:“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听话,你本就体弱,这样下去会熬不住的。”他取过我手中的茶盏放下:“回府换洗些衣物,去疾风营见见叔白吧,告诉他阿姊已溘然辞世,终于可以乘风而去了。”

“叔白那儿自会有宫中内侍前去传递消息,你这样不吃不喝,我绝不走。”

“媛儿。”他捏了捏我的肩膀,严肃起来:“你乖乖听话,我会顾全己身的。”

他的眼眸里有着坚定的光,有着我拒绝不了的认真。

“那你先将这茶水饮尽。”我固执地将杯盏送至他唇边。

“好。”他就着我的手将茶水喝下。

“一定要按时用膳,我回府替你取些干净的衣衫、见过叔白后就立马归来。”我不安地说道:“这七日,你怕是都要待在宫中了。”

太后临终前给我的书帛,此时仍旧还藏匿在衣袖中,既来不及察看,也来不及搁置,得快些回府存放稳妥才行。

“路上小心些,周重在雨斯门。”

“知道了。”我看着他沉痛的面色,停顿了一瞬后,站起身向着殿外走去。

出了大殿行过一方廊榭,倏然看见阿稷带着叶阳正快步向着无极宫而来,我连忙低头垂首,走近后同他们二人欠身行礼:“大王万安,王后万安。”

“免礼。”叶阳虚扶了我一把:“祭守一夜,舅母辛苦了。”

“不辛苦,此乃臣妇分内之事。”我屈膝说道。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几番流转后,未再出言。

“王后先去大殿吧,孤有几句话要单独同舅母细说。”

阿稷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疲惫与憔悴,突然炸响在我们三人中间。

我心中一惊,即便依然垂着头,也感觉到了面前叶阳审视的目光,那道视线赤裸裸的,直盯得我浑身都不自在。

“臣妇还急着出宫,怕是不能…”

“王后。”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阿稷打断,他的语气显然已经不悦了。

“是。”一阵静默后,叶阳带着仆从们向无极宫而去。

这悠长的走廊,顷刻间便只剩下了我和阿稷两人。

“媛儿。”他的神色凄惶,唤着我的名字就向前走来。

“大王。”我连忙后退好几步,惊慌地躬下身:“臣妇还要回府替夫君拿取换洗衣物。”

他原本逼近的步伐停下,沉默了几秒后,再度悲戚地开口道:“媛儿,孤没有母后了。”

“孤的母后,至死也不肯见孤…”一道压抑的低泣声传来,我无措地抬头看向阿稷。

他的眼泪如同连绵不绝的雨水一般,每一滴都在空气中凝结着哀伤,泪光点点中,无尽的乞求与期盼同时向我探来。

他在渴望什么呢?难道还要我像从前一样,在他失意时对他百般安慰吗?

可笑。

“大王,臣妇的夫君,也未见到自己阿姊的最后一面。”我不疾不徐地说着,平静的毫无一丝波澜。

“媛儿…”他的眉眼聚满苦痛,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

“臣妇是大王的舅母。”我俯身拱手:“大王如此唤臣妇闺名,实在于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