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遇到正规医院里很难处理的病症时,很多家属都会想法子走走偏门尝试一下,而且,这种老两口一起病下的事情,也不是很常见,确实奇怪。
“这细丫头可真好看。”
崔桂英作势就要伸手去摸摸秦璃的头,李追远赶忙挡在秦璃身前。
“额……”
崔桂英愣了一下,只能摸了摸自己孙子的头。
“奶,她认生呢。”
“哦,是么,倒是和你戏得蛮好的。”
和崔桂英说了会儿话后,李维汉也上来看孙子了。
不过,李维汉只问候了两句吃得好不睡得好不,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看。
等时候差不多了,他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李维汉说道:“哦,对了,小远侯,大后天你太爷要出趟远门,晚上不回来,正好那天村里人要去挑河,我带你一起去吧。”
崔桂英一听埋怨道:“干啥呀,带伢儿去挑河,你怎么想的?”
李维汉不以为意道:“就两天的事儿,在外头宿一觉,没啥大不了的,这又不是以前了,挑河工期短了,也没那么苦了,咱家四个儿子,包括雷猴潘侯不也要和我一起去的么。”
崔桂英:“就算三江叔要去九圩港出门不在家,小远侯不也能睡咱家里么?”
“叔说,不方便回家睡的,毕竟小远侯出了家,还没还俗。”
其实,李维汉本意也是想外孙了,再加上这次又是全家壮劳力出动挑河,他就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玩玩乐呵乐呵。
“小远侯,你愿不愿意跟爷爷去啊?”
“好呀,爷。”
“瞧瞧,伢儿都答应了。”
李维汉带着崔桂英离开了,他今天来主要是给九圩港的亲家那边传个话请三江叔的。
据说是有同病房的病人来了亲戚探望,那亲戚是石港镇的,把那石南镇思源村李家捞尸人的事儿讲得神乎其神。
亲家那边一听,这不是女儿嫁去的村子么,马上就联络过来想请人出山看看。
晚饭后,李追远就去坝子上等着了,柳玉梅也没食言,秦叔带着李追远来到屋后,开始教李追远功夫:
蹲马步。
按照秦叔的要求,李追远开始蹲起,然后秦叔的手,在每个发力点进行校正,同时嘴里诉说着各个注意细节。
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调整后,秦叔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而李追远,已累得满头大汗,双脚都在发抖。
但秦叔只是让他休息了一会儿,又蹲了一个小时。
上楼梯回屋时,李追远是扶着墙的。
晚上,柳玉梅坐在屋门口纳凉,秦叔走到她身边站住。
“咋样?”
“脑子是真的好啊。”
“四肢不行?”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脑子好,学什么都快,比我小时候练武时,领会得快得多,他已经能体会到脚下生根的韵律了。
只是练功夫毕竟是要吃苦的,看他能不能坚持了。”
“怎么,你想收徒了?”
“不,我没有这个想法。”
“你好好教吧,记住,只教功夫。”
“好的,我明白。”
柳玉梅回到屋,坐到牌位前,拿起供桌上的一块糕点小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这会儿灵堂上已经没臭味儿了,她也能得以轻松惬意许多。
“阿璃喜欢一起玩的那李家小子,开始跟阿力学功夫了,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坚持下来,要是脑子又好又能吃苦……
乖乖,我真好奇他妈是怎么生出这样的孩子的。”
柳玉梅准备睡觉了,她要先放下自己的头发,伸手去拿梳妆台上的那枚铜镜时,却摸了个空,仔细一看,这台上哪里有铜镜?
可这屋里,是不可能进贼的,也没人会碰她的东西,除非……
柳玉梅走向卧室,看着正在熟睡的孙女,孙女怀里抱着一个小木盒。
“阿璃这丫头,不会拿我铜镜去做回礼了吧?”
……
接下来两天,李追远过得都很规律,看书、蹲马步。
第一天蹲马步很痛苦,早上醒来双腿依旧泛酸,第二天就觉得正常多了,等到了第三天,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痛苦和疲惫。
只觉得马步一蹲,想象着自己是一棵树,长在地上,按照秦叔教的,跟着自己的呼吸和心率节奏,身体轻微小幅度动态摇晃,连看了一整天书感觉昏沉沉的大脑,都变得清灵许多。
只不过,这三天晚上,秦叔除了教自己蹲马步,没再教别的。
李追远也不心急,因为他在看书上的突破更快。
只是死记硬背和算数堆叠,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三个完整白天加蹲马步后的卧室台灯夜读,他已经将《阴阳相学精解》看到第七本了。
除此之外,他还顺便将《命格推演论》看了三本,勉强掌握了推演命格的基础算法。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仗着自己学习能力强所占的前期跑马圈地优势。
再往后,想要继续更进一步,就得花费时间与精力去一点一点攻克了。
尤其是《阴阳相学精解》第八本,他还没开始看,但心里,已经知道它的难度,可偏偏,这第八本,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就算没有大成,但学了这些东西,心里总是有些痒痒的,跃跃欲试,想看看实践效果。
二楼露台上,李三江正躺在藤椅上,一边抽着烟喝着茶,一边悠哉悠哉听着收音机里正唱的《铡美案》。
李追远走了过来,问道:“太爷,你生辰是啥时候?”
“咋了?”
“想提前记起,好给太爷过寿。”
“嘿,可不凑巧了,你刚回老家前,就过了,下次过,得等明年喽。”
“那您先告诉我,我好记下来。”
“好好好。”
李三江就把自己生辰说过了,细伢儿还问得挺详细,连时辰都问,他也没当回事,都告诉了。
接下来,李三江就发现,自己这曾孙一会儿仔细看着自己,一会儿又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小远侯,你在写啥呢?”
“计算。”
“数学题?”
“嗯,差不多。”
“让太爷看看。”李三江伸手拿过本子,发现本子上写的不是数字,而是一条条或密集或松散的横杠竖杠。
“这是啥?”
“计算步骤。”
“现在老师都教这种的么?”
“嗯,这样计算快。”
“哦,那你好好算,好好学。”
“嗯。”李追远一边继续观察着太爷面相一边继续算着。
“小远侯啊,太爷我明天就要去九圩港了,晚上不回来,汉侯说要带你去挑河?”
“嗯,我和爷说好了。”
“那行,就跟着出去透透气吧,你爷也是想你了,我跟你说,你爷那会儿,最稀罕的就是你妈,现在啊,他最稀罕的就是你,你爷,可是偏心得紧哟。”
终于,李追远算好了,他的眉头皱起,整个人,露出一股颓然的气息。
“嘿,小远侯,你这是咋了?”
“太爷,我算错了。”
“算错了就算错了嘛,知道错了就行,重新算呗,多大点事。”
李追远点点头。
在他根据太爷面相以及命格推演计算里,得出的太爷命格总结下来是:
【先天早夭、多病缠身、寿元不厚、财泉枯竭、命中忌水、禁走偏门。】
看看自己的推算结果,再看看面前躺着听戏的太爷。
要是只错一个两个,或者模糊一个两个,那就罢了,自己毕竟没学完全部,出点纰漏误差也正常。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做到全错的?
不,不是简单算错了,是全部相反啊!
浓浓的挫败感在心底升腾,这是在过往学习生活里,几乎没遭遇过的经历。
先前,自己心里还有点学得很快的沾沾自喜,现在,全没了。
“太爷,我回屋睡觉了。”
“行,去吧去吧,早点睡,明儿你爷早上来接你。”
“太爷,你也早点睡。”
看着李追远离去的落寞背影,李三江有些诧异地挠了挠自己下巴,心道:
这伢儿不就是做错了一道题,至于这样么?
……
回到卧室,在书桌前坐下。
李追远看着面前的两套书,心里忽然有种想把笔丢掉,把书全都推地上的冲动。
他不想学了,产生了厌学情绪。
左手撑着脸,右手拿起书桌上的铜镜把玩。
那天晚上他就发现了,小围棋盒子不见了,原地则出现了一面很古朴的铜镜。
他知道,应该是阿璃拿走了自己的礼物,还送给他一个礼物。
铜镜里的自己,一脸沮丧。
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才是自己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正常表现。
这一次,他面对这种莫名出现的情绪时,没有心慌和恐惧,也不用去反复催眠劝说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算错题,还能有这种效果。
李追远心里的挫败感慢慢被收起,他左手接过镜子,继续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然后右手拿起笔,开始计算起来。
我再算算我自己。
有句话,叫医者不自医。
但比这句话,更忌讳无数倍的是……命者不自算。
只是,李追远是靠着地下室搬出的两套书学的看相算命,没有老师教导,而且书的作者显然也没考虑,会有能看得进学得会这本书的人,会连这么基础的东西都不知道。就像是高数课本第一页,不会给你放一张九九乘法表。
算着算着,
李追远感觉自己脑壳有些昏昏沉沉。
应该是累了,嗯,算完就睡。
继续算下去,
感觉自己流鼻涕了,感冒了么?
伸手一摸,低头一看,
还好,没感冒。
不是鼻涕,
是血。
“啪!”
李追远小脸直接磕在书桌上,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