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忙笑着跪在炕上求饶,她两个又笑了。贾蓉又和二姨抢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脸。贾蓉用舌头都舔着吃了。众丫头看不过,都笑说:“热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觉,她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了。回来告诉爷,你吃不了兜着走!”贾蓉撇下他姨娘,便抱着丫头们亲嘴,说:“我的心肝!你说得是,咱们馋他两个。”丫头们忙推他,恨得骂:“短命鬼儿,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玩,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得那府里谁不知道,谁不背地里嚼舌说咱们这边混帐。”贾蓉笑道:“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二叔先前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哪一件瞒了我!”
贾蓉只管信口开河胡言乱道之间,只见她老娘醒了,忙去请安问好,又说:“难为老祖宗劳心,又难为两位姨娘受委屈,我们爷儿们感戴不尽。惟有等事完了,我们合家大小登门去磕头。”尤老安人点头道:“我的儿,倒是你们会说话。亲戚们原是该的。”又问:“你父亲好?在外面可是劳累了,也该劝着他些。”
贾蓉笑道:“父亲为着祖父的事情实在难过,听见外祖母与姨娘过来,知道长辈们为着我家的事辛苦,先打发我瞧你老人家来了。好歹求你老人家事完了再去。”
说着,又和他二姨挤眼,那尤二姐便悄悄咬牙含笑骂:“很会嚼舌头的猴儿崽子,留下我们给你爹作娘不成!”
贾蓉又戏她老娘道:“放心罢,我父亲每日为两位姨娘操心,要寻两个又有根基又富贵又年青又俏皮的两位姨爹,好聘嫁这二位姨娘的。这几年总没拣得,可巧前日路上才相准了一个。”
尤老娘只当真话,忙问:“是谁家的?”
尤二姊妹丢了活计,一头笑,一头赶着打,说:“妈,别信这雷打的。”
连丫头们都说:“天老爷有眼,仔细雷要紧!”
又值人来回话:“事已完了,请哥儿出去看了,回爷的话去。”
那贾蓉方笑嘻嘻的去了。
贾珍那里一面吩咐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十五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十五日,单请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在大厅上各念各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然后停灵于园中,对坛按七作好事。贾珍遵了贾赦、贾政之话,特以上等杉木收敛贾敬。贾府众人各司其职,丧事倒也井井有条。
贾珍贾蓉此时为礼法所拘,不免在灵旁藉草枕块,恨苦居丧。
人散后,仍乘空寻他小姨子们厮混,尤氏只做眼瞎耳聋,顾不得说什么,只每日在灵前烧纸,招呼众人为要。
贾环亦每日在宁府穿孝,至晚人散,方回园里。
凤姐等人,虽不能时常在此,或遇开坛诵经,亲友打祭之日,亦过来,相帮尤氏料理,尤氏倒是心里感激不尽,在贾珍面前说了几回,贾珍倒是领了情,只说丧事闭了就请她们吃些斋酒,回头仍去找尤氏姐妹嬉戏,尤氏叹息不已,一个是自己的相公荒唐,一个是自己的姐妹不长进,还能要她说什么。
贾母自那日去吊了吊贾敬,至夜间,便觉头闷身酸,鼻塞声重。连忙请了大夫来诊脉下药,足足的忙乱了半夜一日。幸而发散得快,未曾传经,至三更天,些须发了点汗,脉静身凉,大家方放了心。至次日仍服药调理。又过了数日,乃贾敬送殡之期,贾母犹未大愈,遂留凤姐儿、宝玉在家侍奉。其余贾赦、贾政、贾琏、邢夫人、王夫人等率领家人仆妇,都送至铁槛寺,至晚方回。贾珍、尤氏并贾蓉、胡氏仍在寺中守灵,等过百日后,方扶柩回籍。家中仍托尤老娘并二姐、三姐照管。
贾琏因在任上,且事发突然,贾敬停灵又不久,等不得他回来吊孝,故此贾家并未给他传信,倒是省了贾琏与尤二姐之情事,也给尤氏埋下了隐患,这倒是后事不提了。
诚亲王为着当初谋算一事,也是觉得害了贾敬一辈子,倒是与少康帝说过了,自己过来吊了吊孝,惊得贾珍、贾蓉直直招呼了半天不敢离去,诚亲王倒不好意思起来,略拜祭了一下,便坐到了笃思园那里歇了歇。
贾环自在那里招呼诚亲王,为着嘱咐,府中爷们都不敢过来打搅。
贾环战战兢兢的捧着杯子,为诚亲王斟茶,诚亲王独个坐在那里,久久叹息不已。
其实就诚亲王的性子也是秉性醇厚,不是那种争勇斗狠之徒,当初为了少康帝的前程,无意间毁了贾敬一家,心里甚是难过,再兼着想起了岳麒麟一家,更让他不肯起身离去,只顾在那里叹气。
贾环也不知他的心思,只以为诚亲王难过贾敬之死,倒是罕异他与贾敬之情亲厚,遂在那里劝解诚亲王不必难过。
诚亲王心想,这倒是撇了两岔子去了,只是当下也不好说清,只得在那里嗯嗯答应着。
原来尤老安人年高喜睡,常歪着,尤二姐、尤三姐都和丫头们作活计,见他来了,都道烦恼。贾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说:“二姨娘,你又来了?我们父亲正想你呢。”尤二姐便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我过两日不骂你几句,你就过不得了!越发连个体统都没了。还亏你是大家公子哥儿,每日念书学礼的,越发连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搂头就打,吓得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三姐便上来撕嘴,又说:“等姐姐来家,咱们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