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聂广良是混吃等死的庸才，这就错了，他的情商智商都在线，绝不次于某些领导干部。只不过他不想一辈子束缚在纪委，从进来那一刻就没想着多待，要是学会弄通了业务，再出去就很难了。他一直在等时机，只不过时运不济罢了。

原想着办完杨清泉案，就能顺理成章和领导提要求，这不还没开口，又遇上这档子事。前面打了胜仗，聂广良对乔岩深信不疑，反而对其他人不放心。为了自己的前途，极力向吕泽鸿推荐让乔岩回来办案，正好吕泽鸿也有此意，俩人一合拍，就把他从大理拉了出来。

有些话不能和乔岩明说，聂广良只好道：“好，咱们还是原来的模式和分工，我不干预你们办案，一切听你指挥。乔岩，老哥就拜托你了。”

乔岩看着他，读懂了这句话的含义，点头道：“放心，聂主任，我不会给你掉链子。”

聂广良露出笑容，拍拍肩膀欣慰地道：“能遇上你这样的好老弟，是我的福气。咱们一同迈过这道坎，闯过这道关，对于某些事是坏事，说不定对我们反倒是好事。”

乔岩笑了笑，故意压低声音道：“这次我给你处理几个厅级干部，腾出位置，说不定你就顺理成章上去了。”

聂广良假装一惊，倒也没那么虚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嬉笑着道：“那你可得给我腾个好位置，不要太高，把市长干掉了，也轮不到我啊，哈哈。”

“呃……常务副市长差不多，看得上吗？”

聂广良一阵爽朗大笑，乔岩赶忙递了个眼色，他立马收了起来。那边焦头烂额在想着如何灭火，他们却没心没肺地做着春秋美梦，要让某位领导撞见了，先不处理别人，直接撞枪口了。

闲聊了一会儿，乔岩饶有兴趣问道：“那位梁常委是什么来头？”

聂广良道：“听吕书记说，他原先在银监总局纪检组长，上个礼拜才调整到中纪委，担任常委。他分管第三室，正好对口南江省。”

看来就是他了，也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上次的一面之缘。记得又怎样，说不定早就忘记了。

聂广良一拍大腿起身道：“不和你聊了，他们住在海丰国际大酒店，我过去伺候这些大老爷。你在这边盯着，有什么事打电话，我马上就过来。”

聂广良走后，乔岩闲着也是闲着，来到事故调查组会议室，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一堆专家拿着图纸还在激烈讨论研究，似乎对事故原因有不同意见。

之前，乔岩只知道海丰集团，压根没听过海丰化工厂。回来的路上，专门恶补了一下，这家化工厂是全省的重点转型项目之一，号称全国最大的合成氨生产基地，未来要打造成全国重要的氢能之都。

氢能，是绿色清洁能源，在“双碳”大背景下，成为国际能源战略的下一个风口。国家在大力扶持，省里尤为重视，这不仅是探索转型的全新赛道，又是契合国家发展战略的有力抓手。一旦成功，先不说造福人类，其赫赫战功，足以让各级领导脸上贴金。

目前，氢能的生产工艺大致分为灰氢、蓝氢和绿氢。灰氢和蓝氢都是利用化石能源深加工制氢，其中合成氨是最重要的原料，这也是当前氢能生产的主要来源。而绿氢是利用太阳能、电能、水能等，通过电解水制氢，其成本高昂且技术难度极大，虽然已运用于生产，但大多成果还停留在实验室。

海丰化工厂利用其丰富的产业链，通过煤焦制氢。这次事故突发爆炸，正是合成氨泄漏所导致的。网上公布的初步原因，是输送管道泄漏，但现在专家们有不同意见，有个专家坚称设备设置没有问题，可能是人为操作不当所引发的。

乔岩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位专家是某着名大学的教授，氢能生产与制造国内的领头人。而且与海丰集团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化工厂所有的设备和技术都是他们安装调试，并提供技术服务和支持。

而其他专家，根据起火点及爆炸情形，始终坚持是输送管道或容器装置发生泄漏，若是人为操控，不会接连发生爆炸。

到目前，化工厂那边大火还没扑灭，到底是什么原因，还是进入事故现场勘查分析，说不定还得建造模型模拟事故发生情形。

他们在讨论事故，乔岩则想着将来如何追责。作为一种新兴产业，领导干部应该跟上时代学习新知识新业务，但不是专业学这个的，学得再精通也未必能全面掌握。何况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工作，总不能专盯着一件事去落实吧。

领导业务不精通，下面的执法人员面对新兴事物同样在探索学习当中。从执法角度来说，顶多按照相关法律检查作业流程是否规范，技术指标是否达到，要让全面掌握了，有些勉为其难，真有那本事，都能当专家了。

所以，事故是突然，且影响巨大，板子怎么打，确实有难度。怪执法人员，还是怨领导干部，这又不是寻常的煤矿事故，早就对流程滚瓜烂熟。但上面要结果，硬着头皮也得找问题。

不管结果如何，乔岩只能从规章制度和操作流程入手，一步步倒查，倒查到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再追究谁的责任。既要交代了上面，还得让受处分之人满意，这不是技术活，而是人情和利益交错的妥协。

现在他们还忙着救援，顾不上应对纪委的追责。等这事平息下来，工作重心自然转移到这上面。

上次陪同丁光耀来海丰集团调研，和三明区区委书记杨立峰有过一面之缘。作为全省经济百强县，杨立峰在丁光耀面前表现出傲慢的态度，就跟富人见了穷人似的。这次，能不能保住位置，估计够呛。

外行领导内行，最致命的是不懂业务瞎指挥。聂广良有自知之明，从来不过多干涉。大方向由吕泽鸿把控，具体落实由乔岩操作，他就是个传话筒，负责上下协调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