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倒猢狲散。浸淫官场几十载的杨清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甭说昔日推杯换盏的盟友,亲密无间的兄弟,就是身边最亲密的人都靠不住,板子打在身上,哪里疼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忍着,别人是分担不了的。
该想的办法想了,该做的事情做了,依然阻止不了,打击办案人员,只能暂时缓解疼痛,解决不了实际困难。何况他作为一个领导干部,用这种低劣粗暴的手段,对他的未来没有好处,只会加重处罚。
杨清泉开始动摇了,打算接受沈建春提出的方案。散金破财,全身而退,只要能获得自由身,总比进去强。但他还是不甘心,抱有一丝幻想,万一留有一线希望成功了呢。
门响了。
杨清泉起身打开门,妻子刘月梅端着一碗中药进来了,道:“趁热喝了吧,都热三回了。”
杨清泉接过碗端起来喝完,五官扭曲咂巴着嘴道:“怎么这么苦,给我倒点水。”
刘月梅努了努嘴道:“水不是在桌子上吗。”
杨清泉低头一看,端起水杯喝下去大半。刘月梅要离开时,他突然叫住,指着桌前的椅子道:“你坐下,咱们聊会儿。”
刘月梅将手中的抹布丢到桌子上,坐下看着他冷冷地道:“怎么,愿意和我谈了?”
杨清泉神色凝重,眉头紧蹙道:“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们现在还是合法夫妻,就算你不愿意,对外也得应付一下。”
刘月梅心如死灰,苦笑道:“杨清泉,出事了知道我们是夫妻了,要是没出事,还会这样说吗。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关心过我吗,每天花天酒地,今天和这个狐狸精,明天和那个小骚货,我也年轻过,现在年老色衰了,恨不得帮我弄死。我又不是不同意离婚,非要这样折磨我吗?”
“上面查你了,知道回家了,每天装得跟孙子似的,当时的威风呢,怎么不见了?生病了知道回家了,别让我给你抓药啊,让你那些骚货们伺候你啊……”
杨清泉猛地一拍桌子,气得身子发抖,头发凌乱,恼羞成怒道:“都啥时候了,能不能少说几句?”
刘月梅眼泪夺眶而出,压根不看他一眼,用衣角擦掉眼泪哽咽着道:“杨清泉,要不是看在儿子的份上,我就要去举报你。举报你贪得无厌,包养情妇,还有违法犯罪,那件事都够判死刑的。现在恨不得让立马把你抓进去,死在里面最好,这辈子都不会见你。”
杨清泉看着哭泣的妻子,燃起的怒火渐渐熄灭,良久道:“月梅,我确实对不起你,但不是为了这个家嘛。我犯下的错误不可饶恕,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等过了这一关,如果愿意接着过,我会改过自新,重头再来。如果不愿意,立马离婚,不会耽误你。”
“情况你也知道了,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但不能坐以待毙,要做好随时出国的准备。”
刘月梅猛地抬起头,吃惊地道:“什么?出国?我还以为你悔过自新了,没想到居然要跑路,能跑得了吗,不等到了车站就把你抓回来了。我哪里都不去,要走你自己走,别牵扯上我。”
杨清泉有些焦急,加重语气道:“月梅,你怎么听不懂呢。就算不为我考虑,要考虑儿子吧。他还没结婚,万一牵扯到他,后半辈子就毁了,你忍心吗。出国有什么不好的,我攒下的钱足够你们衣食无忧活着。在美国佛罗里达州,澳大利亚帕斯,还有新加坡都购置了房产,瑞士银行和花旗银行都以儿子的名义存了钱,有钱有房,还不够吗?”
刘月梅不可思议看着他,吃惊地道:“这些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是不是早就做好跑路的打算?”
杨清泉没正面回答,道:“不用管这些,你和儿子先出去,我留下。如果我能侥幸逃脱,将来咱们在国外会合。如果逃不脱,顶多判个十几年,难也值当,到时候我再去找你们。”
杨清泉倒无所谓,儿子是软肋,刘月梅刚刚干涸的眼睛又湿润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捶胸顿足道:“杨清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以前日子过得穷点,那有这么多烦恼,现在好了,不仅要妻离子散,还要背井离乡,你做事太绝了……”
杨清泉心乱如麻,妻子的哭声狠狠地刺在心上。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活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真不知道哪天会带他走。拖得越久,说明问题越大,尽管小心翼翼,但真不知道对方掌握了什么线索。
刘月梅突然停止哭声,用哀求的语气道:“清泉,别这么折腾了,你去自首吧。错了就是错了,咱坦诚面对,该退得退,该还得还,就算蹲监狱,你的良心最起码好过一些,总比在外面躲来躲去强。”
“只要你肯回头,我在外面等你。儿子我会照顾好,看着他将来娶妻生子,每个月都去探望你。只要你好好改造,将来还有可能减刑……”
面对刘月梅苦口婆心劝说,杨清泉毫不动摇,固执己见道:“行了,你说得都想过了,行不通。志超最近在忙什么,赶紧把他叫回来,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哪儿也别去,我这就安排,只要时机合适,立马走人。”
刘月梅说了一大堆,见对方无动于衷,默默地擦掉眼泪起身道:“杨清泉,你就作吧,你当人家纪委是吃干饭的,你能想到别人就想不到?非要把我们坑惨,你就开心了。我们走了,你进去了,你八十二岁的老母亲怎么办,就把她扔那里吗?”
提及母亲,深深地刺痛了杨清泉。脑海里恍惚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动摇他的决心。叹了口气道:“我母亲那边我自然会安排好,你们做好准备,就在最近一段时间,随时可能走。”
刘月梅没再说话,拿起抹布默默地走了出去。
树倒猢狲散。浸淫官场几十载的杨清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甭说昔日推杯换盏的盟友,亲密无间的兄弟,就是身边最亲密的人都靠不住,板子打在身上,哪里疼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忍着,别人是分担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