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这些人,哪个没给金安县出过力流过汗,包括坐在台上柳厂长,当年也年轻过啊,还不是把一辈子奉献给了国企事业。我的青春没了,全都献出去了,现在上有老下有小,突然要打发我们,以后怎么生存,这不往死里逼吗,也让我从县委大楼上跳下来吗?”
男子说完,众人附和,不一会儿又乱成一锅粥,有的人越想越伤心,捶胸顿足,掩面痛哭,凄惨而恓惶。
乔岩很同情他们,也仅仅只能同情。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成因很复杂,既有大环境所致,又有小环境造就,全国上下大抵如此,只有极少数凤凰涅盘,存活下来。
时代发展的产物,成为各地仅次于拆迁的第二大难题。好多地方很早就蠢蠢欲动,想要改革,开局就遇到难以想象的阻力,最后不得不宣告叫停,改革胎死腹中。长此以往,一任接一任的领导干脆视而不见,不去触碰。反正待不了几天,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万一开动了,闹出问题了,说不定仕途因此受到影响,得不偿失。久而久之,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自生自灭。
曹政军上任半年就敢动真碰硬启动这项工作,需要很大勇气和魄力的。估计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才艰难做出的决定。然而,他把这么大的难题居然交给资历尚浅,阅历不够的乔岩,胆子够大的,无疑是赌徒,将政治命脉和前途压到了乔岩身上。
这项工作启动后,县里的声音很杂,极少数赞成,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沉默的含义很多,亦在无声反对,亦或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曹政军的笑话。不过,绝大部分人并不看好,觉得他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不管改革成功与否,到头来也是骂声一片。
这种事,往往出力不讨好,乔岩接这一摊子的时候已经料想到后果。除了他当时的处境很尴尬外,也是在和自己较劲,曹政军是赌徒,他也是,对方输不起,但他能,毕竟还年轻,而且起点低,大不了再撸下来,又丢不了工作。可万一赌赢了呢,那他的人生可能会发生质的转变,职业生涯里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乔岩没有立即回应,让他们先闹腾一会儿,等情绪稳定下来问道:“谁还有问题,都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回答的,当场解答,解答不了的,随后也会反馈。”
坐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妇女站了起来,用脏兮兮的袖管擦掉眼泪道:“乔董事长,我听说你们已经拿出了赔偿方案,给我们赔偿的是不是少了点?另外,你们怎么做不违法吗?”
乔岩点点头,示意坐下,挪了挪话筒道:“刚才这位大姐问得非常好,抓住了关键问题,还懂法律,说明你们私底下已经在研究讨论。很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只要我们违法,照样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从一开始,我就大量的找依据。国家出台的政策,法律规定的范围,其他地方改革的经验,全都认真研读过,咱不干违法的事,一定要有据可依。为此,我专门从中国经济最发达地区请来了一流的律师团队,参与过好几个地方的国企改革,他们经验丰富,这样做既是对县里负责,也是对县里负责。”
“既然大家很关心,那我就简单说说吧。其实很多地方国企改革,依据《劳动法》的第四十六条和第四十七条,相信大家都掌握了,以当地平均工资水平三倍赔偿,最高不超过十二年,俗称‘买断工龄’。”
“买断工龄本身是违法的,不能这么叫,我也从来不用这个词。用法律术语叫解除劳动关系,这在《公司法》里是允许的,《劳动法》也赋予了这个权利。所以,这次改革全程接受大家的监督,有违法行为,直接可以起诉。”
乔岩这么说是有底气的,除了自身高强度学习外,背后还有一支团队专门研究法律和政策,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留下把柄将来攻击自己。
乔岩接着道:“先不说我是国企子弟,作为金安人,也应该设施处地为大家将来生存着想。你们可以随便打听,问问其他改革的地方,是不是简单粗暴买断工龄,拿到手的很可怜,却无力抗争。有的人上访了一辈子,照样没下文,因为不管谁家改革,都不可能跳出法律条款。”
“有些事我暂时不能说,但有一点可以透露给大家,我给你们补偿的,只会比这个数多,绝不会少。拿到的补偿金额谈不上高枕无忧,至少生活不成问题。但要想靠这个发财,估计够呛。”
现在的人不比以前愚钝,该打听的早就打听清楚了,研究法律条款估计比他们都研究得透彻,想要糊弄,异想天开。他们闹事,无非是想给自己多争取一点。
“多多少,你倒是说个数啊。”
“对,我们只关心这个,别关键问题含含糊糊不说。”
乔岩刚要开口,王天泽慌里慌张进来了,焦急地看着他不作声。
乔岩意识到有事,点头示意让过来。王天泽跑上主席台贴耳小声道:“服装厂那边出事了。”
听到此事,乔岩立马把话筒关掉,王天泽继续嘀咕道:“服装厂的人不让进去,李副总和他们起了争执,此刻正闹腾呢,让和您说一声。”
乔岩神情淡定,没有理会,思考片刻打开话筒接着道:“这个问题……”
乔岩一通“忽悠”,算是勉强控制住了局面。但今天来闹事的,都是有备而来的,岂能轻而易举打发。有个中年男子情绪激动地站起来道:“乔董事长,你就别给我们画大饼了,哄三岁小孩呢。什么国企改革,说到底县里不想养活我们了,觉得我们成负担了,想一脚踢开,打发叫花子一样赶出去,何必说得那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