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忌讳,不忍说出死字,顿了顿,才继续道“醒来就哭着熬到天亮。”
“奴才的老娘眼睛都硬生生哭瞎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见大侄儿。”
“不过,保家卫国总归是光荣的,奴才全家为他骄傲。”
兵部尚书的胸口越发憋闷得慌,难以喘息。
就像是满地的积雪,都融在了他的心底,冷的深入骨髓。
死一个北疆士兵,就会毁去一户人家。
他……
他行如此罪恶不堪之事,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兵部尚书扪心自问。
这一刻,他很想效仿一片丹心青史留名的先贤们,视死如归舍生取义,断然拒绝陛下的秘旨,质问陛下,为何要执意除掉谢小侯爷,为何要罔顾数十万北境军的生死。
他的心中熊熊燃烧着一团火。
火焰熄灭,徒留灰烬,那些灰烬里是他的自厌自弃和对贞隆帝的鄙夷和愤怒。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谁曾想,龙椅上的贞隆帝更是恶心。
“停车!”
“回府。”
兵部尚书咬牙。
先是将府上襁褓中的婴儿趁乱带出,秘密托付忠仆带出京去抚养长大,随后又将府中女眷尽数召集在一处,直接道“尚书府覆灭在即,我无力回天。”
“具体情况,不便言说。”
“今夜,就将金银分下去,尔等连夜走,是死是活,看运道看天意。”
“寒冬漫长,必有食不果腹的百姓沦为流民。”
“想法子躲得过这个冬日,等来年难民逃荒时,隐姓埋名混入其中。熬不过逃荒的人不计其数,尔等可冒名顶替钻户籍的漏洞,待落户时,便有了光明正大的新身份。”
“虽不能锦衣玉食,但好歹活着。”
“靠着藏起的金银,幸运些,或许还能衣食无忧。”
“拿了银钱,就换了下人的衣裳,混进寻人的队伍里出府吧,城门一开,立刻出京,越远越好。”
“为了尔等有更大的逃生希望,也为了拖延些时间,府里不能是空宅,所以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离开。”
“姨娘们,母女留一人。”
“夫人……”
兵部尚书抬眼看向自家夫人“委屈夫人与我共赴死难了。”
不是他不顾夫妻情分,实在是需要正妻露面。
兵部尚书夫人半是恐惧,半是愕然。
“老爷。”
“父亲。”
女眷们彷徨失措的声音此起彼伏。
兵部尚书沉声“我只给你等一刻钟的时间。”
“商议不出谁走谁留,那就留下一起等死!”
“大难临头,死期将至,不想着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反倒是哭哭啼啼磨磨蹭蹭。”
阖府的姨娘们,绝大多数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女儿。
那极个别姨娘……
死在了兵部尚书的剑下。
慈不当家。
危急存亡的关头,不容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兵部尚书不敢赌抛弃亲生女儿的姨娘能不能守口如瓶。
从人心惶惶到寂静无声,不过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