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纪颔首道:“无妨,多谢相送了。”正要转身时,毛纪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老夫今日瞧着小张公公一身道袍,如万岁一般,这不大合宫里的规矩啊。”
张大顺闻言,面上笑意未减,反而略略躬身道:"阁老明鉴,这身衣裳原是万岁爷御赐的。前儿在御前伺候时,圣心忽悦,说‘朕穿着道袍,你穿着青缎补服倒拘束得慌,赐你件轻便的。’竟将新制的道袍赏了下来。奴婢原也惶恐,倒是御前魏大珰解道‘主子赐的便是规矩’,这才斗胆穿来当值。”
毛纪捻须的手微微一顿,眼角余光瞥见文渊阁檐角铁马在风里叮咚作响,忽地笑道:“原是上有所好。只是老朽恍惚记得,宫里有‘内官不得着方外衣冠’的条款”话音未落,一阵风掠过宫墙,将最后几个字揉碎在雨声中。
张大顺忙将油纸伞往老臣那边倾了倾,道:“阁老真是过目不忘。只是前日万岁召见邵元节时,说‘道袍乃三清弟子法衣,岂可囿于俗礼’。”
毛纪心中伴着这雨声越发的不安,这小子像谁?不像刘瑾,倒想那英宗正统年间的王振,同样是略通经书,也同样善察人意,同样深得皇帝喜爱,唯一不同就是王振被宣宗皇帝安排去服侍太子,也就是后来的英宗了,而面前这个小太监张大顺,还在御前侍奉着。
念及此毛纪心里极为不舒服,但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他轻咳一声,正欲再言,却见张大顺道:“阁老,虽是暑天,但是架不住这风夹着雨,您老还是赶快进阁吧。”
毛纪闻言颔首道:“有空去广东写信时,请代我向张永问好。”
张大顺仍是恭敬道:“我记着了。”便略略躬身,返回乾清宫而去。
毛纪面上虽挂着慈和笑意,手心里却攥紧了袖中佛珠串子,青玉珠子硌得掌心生疼。
檐角铁马被疾雨打得叮当乱响,倒像是当年土木堡外金戈交鸣,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
望着张大顺的背影直到在雨中消失不见心中念了句“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方转身进了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