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自己把人搅碎,看血像潮水一样毫无边际地慢慢涌过来,又因为倒提着人腿,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脸的头颅上的头发像是蘸了红墨水,在冷硬的水泥地上划拉出诡谲的涂鸦。
他觉得自己心里其实一直关着一只猛兽,学着听话乖巧的、受人喜欢的、毫无威胁力的模板画上一张画皮,唯有牵引住他的那根绳索断裂的时候才会冲出铁栏疯咬一通。
他不能没有那根绳索。
“你过来。”尤佳妍忽然出声叫他。
方淮序脸上仍然有未隐藏好的冷然神色,闻言眉峰稍散,尽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问道:“怎么了妍——”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剩下的话被她忽然凑过来的唇尽数堵住。
尤佳妍伸展右臂松松垮垮地勾住他的脖颈往自己这儿拉,方淮序扬起下巴一路跟,浅尝辄止的亲吻越来越激烈,到最后尤佳妍一口咬在他的下唇上,两人口腔里迅速蔓延开淡淡的铁锈味,他仍然不退反进地探进她的牙关去勾缠。
她看到他的眼圈红得厉害,眼眶里分明又要涌出眼泪,尤佳妍端详了一会,问他:“我都不怕了,你还后怕呢?”
他垂着眼,像一只狗崽子似的一仰头重新叼住她的唇,不松口,也不说话。
尤佳妍把手从他的后颈移到他圆圆的后脑勺,胡乱揉了一通让柔软的黑发被撸得七歪八倒,然后拎住他的后颈把人拉开:“还没哄好啊?亲亲不够?”
他抬起眼帘望向她,眼尾真的有一条淡淡的水痕,在灯光下一闪而过,好像鱼尾划过的痕迹。
啊,真哭啦?
她试图用正事转移他的注意力:“其实我现在冷静下来后觉得,今天的事可能反而是我倍杀第二名的好机会,我当时其实是没想太多的,不过现在……也许我们可以留意一下各媒体和电视台的播报情况。”
方淮序安静了一会,声音还有些哑,他看起来情绪还是不太好,不过还是一点就通:“每个电视台背后其实都有财阀和党派的扶持的,你今天的舆论一定爆炸,他们不可能再小打小闹由着你借着这阵风扶摇直上,只要看看是否播出或者是什么风向,可以找出人来。”
两人在病房里难得偷得半日闲,打开的电脑成了世界的缩影,两个脑袋挤在一起看今日网络上掀起的惊涛骇浪。
这件事被直播了出去,中途消息有短暂的封禁,可还是有不少私拍的视频通过谐音字或者暗号私下传开了。
其中尤佳妍在与子弹擦身而过时第一反应是紧抱住小女孩的部分被拎出来咀嚼了数遍。
她再一次拥有了大量的自来水和支持者。
【人的身体非常奇妙,大脑控制了所有的行为,可再精密的程序也永远有弱点,就像撒谎时下意识摸鼻子的动作,心虚时强行对视时控制不眨的眼睛。】
【我知道政治家的日常就是在说谎言,编造一个听起来无比美好的桃花源和乌托邦,他们比明星更会在台上表演另一个角色,可是完美的谎言通常需要涵盖一部分的真心才是上等料理,就像汉堡里的牛排,肉多肉少,全凭估量真心值几个钱。】
【她能义无反顾地保护小女孩,在我心里,那就是大脑控制不住的程序的漏洞,谎言和虚伪的闪现永远快不过真心,那是人最本真的反应,就像潜意识一样,你不知道它的存在,可它塑造了你整个人的灵魂和思想。】
【就像她与众不同的宣讲视频一样,她与其说像是个政治家,更像是个悲悯的理想者,我觉得国会中需要这样的人,我们民众知道顶层通常只是在说一些动听的海誓山盟,可偶尔也该给我们一些盼头。】
【时至今日我仍然是那句话,议会中的女性代表只占14.57%,甚至比各种肤色、种族、信仰区分的小部分都要少,妄图让本就不如女性具有同理心的男性来代表占据了世界上一半性别的人的意见,就是一种虚无主义,我们需要更多设身处地经历过女性痛苦的、能真正下意识做出保护女性的议员。】
……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是一次完美的宣传事件,尤佳妍的宣讲计划已经可以宣布结束了,因为她在投票期内已经理论入选,正巧,可以借着养伤的借口修整一番,于是就有不少人想来关心探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