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怕的,可他说阿爹我不怕。
他是痛苦的,可他说阿爹我不难受。
张汤将这一切的罪责都归咎于自己身上,因为他曾服药,他坏了自己的身子,所以他的孩子才会来人间受罪。
所以没有人能够想象的出来,当张汤知道叶无坷也是一个早早就被人宣布活不到三岁的孩子之后,触动他心里的那一下,究竟有多疼。
所以也就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不近人情的人间判官,会在明知道是犯错的情况下跑到未央宫外跪求皇帝。
可是啊,这人间除了亲情之外还有那么多可以信任的感情,张汤的心境,也终究还是有人理解的。
陛下知道,皇后知道,一路走过来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们都知道。
御书房门外。
皇帝和张汤并肩站在晨光中,看着面前巍峨的殿宇站了好一会儿。
“三岁之前,他被人判定活不过三岁。”
“三岁之后,他被人判定活不到五岁。”
“五岁之后,他被人判定活不到十岁。”
“十岁之后,他像是一株歪歪斜斜的从砖石缝隙里总算钻出来的小草,努力到拼了命的地步,舒展开了他的枝叶。”
“所以他比这个世上绝大部分人都爱这个世界,爱别人,使劲儿的爱别人,因为没有别人的爱他活不下来。”
皇帝说:“这些朕比你知道的早,所以当朕知道小橘子给了他一块百办腰牌的时候,朕就想到了,有一天当张汤知道这孩子的遭遇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张汤侧头看向皇帝,心中震撼。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所以......小橘子去大慈悲山那一趟真的不是巧合。”
“算是,也不是。”
皇帝说:“小橘子去之前并不是很了解叶无坷的事,且如果不是大慈悲山是去渤海最合适的路她也不会去无事村。”
“一切看似巧合的事都不算巧合,可一切看似水到渠成的事又都有些巧合在内。”
皇帝的目光看向远方。
“第一次跟朕提及这个叫无坷的孩子的人,安排人去照看那一家几口的人,甚至去求了武先生夫妻去一趟无事村的人,让无事村变得太平无事的人。”
皇帝看向张汤:“你现在猜到是谁了吗?”
张汤俯身:“臣知道了。”
皇帝依然看着远方。
“匹敌是朕的兄弟,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朕的兄弟,他自己可以避嫌辞爵甚至逃离长安跑去西北,但朕从来都不觉得他应该那样做。”
“匹敌说,孩子和孩子的母亲都是无辜的,无辜的让人心疼,他的弟弟错的不仅仅是纵容身边的孩子,更错的是抛弃了山里的孩子。”
“匹敌安排的,就是朕安排的。”
皇帝说:“有些人想以此来证明朕的不公,朕就让他们证明出来,匹敌交代,如朕交代,匹敌所至,如朕亲临。”
“叶无坷没有一个好爹,但他有一个好大伯。”
沉默片刻后,皇帝补充。
“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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