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允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呼吸均匀。
心下一松,花月无声地上前,假意将被褥展开给他盖上,手却趁机伸到床里头,摸着抽屉上的铜环,轻轻一拉。
一团黄锦露了出来,里头裹着的东西纹丝未动。
眼眸一闪,她连忙想伸手去掏,结果床上这人突然就朝外一翻身,胳膊伸出来,眼看着就要碰到她的腿。
殷花月反应极快,凭借自己苦练多年的轻功,一个后仰翻就从地上翻到了床内,落点无声,姿势轻巧优美。
李景允手落了空,横在床沿边,人没醒。
偷偷松了口气,花月又想动手,谁料外头突然一声惊雷轰顶。
“咔嚓——”震耳欲聋的响动,伴随着花窗都被照了个通亮。
花月吓得浑身一僵,床上的李景允也似乎被吵着了,嘴里嘟囔了一声什么,翻过身来胳膊就搭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按在了旁边的枕头上。
闪电像是劈在房梁上一般,天边春雷阵阵,窗外大雨倾盆,花月一动不动地瞪着双眼,眼睛能看见的是床帐顶上的寿山纹,耳边传来的是李景允温热的气息。
怀里抱着了个人,这位爷似乎也没有察觉,呼吸平缓,睡意浓厚。他胳膊很重,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可也正因此,她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小时候总怕打雷,一打雷她就爱往沈知落的房里跑,因为大家都说他知天命,雷肯定不会劈他。没想到如今躲在个不知天命的人身边,她竟然也觉得挺安心。
她侧头往旁边看,电闪雷鸣之中,睡着的李景允没有白日的戾气和乖张,一张轮廓较深的脸,眉目端正极了,长长的眼睫垂着,看起来温和又无害。
这样的人,就算做傀儡,也是浓墨重彩、最为打眼的一个傀儡。
雷声持续了一炷香,花月也就盯着人看了一炷香,一炷香之后,她清醒过来,想把他的手挪开继续去掏抽屉,结果刚一用力,旁边这人就像是要醒一般。
花月吓懵了,双手举在自己耳侧,连呼吸都放轻了。
李景允动了动身子,将她揽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似乎觉得很舒服,又沉睡了过去。
花月:“……”
她是来偷东西的,不是来偷人的。
这般场景,明儿醒过来该怎么跟人解释?
心里直发愁,花月愁着愁着就也睡了过去。外头大风大雨的,她这一觉却睡得极为安稳,多年来的噩梦和梦呓都没有来找她,一觉就睡到了天边破晓。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她先提着心扭头看了看,发现李景允依旧在沉睡,连忙试着去挪他的手。
这次李景允没有要醒的意思了,她顺利地脱离他的怀抱,起身理好衣襟和发髻,跪坐起来正要去拿抽屉里的东西,却听得一声:“你干什么?”
吓得差点跳起来,花月连跪带爬地下了床,站在床边吞吞吐吐地道:“奴……奴婢拿被子,外面雨……奴婢不是有意……”
李景允眼皮半睁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压根没睡醒,将床帐一拉,闷哼一声又睡了过去。
冷汗濡湿了衣裳,花月站在床边愣了好一会儿,发现他当真只是惊醒了一下,没有要追究她的意思,连忙腿脚发软地往外退。
这真是黄泉路口走了一遭,幸好没被发现,她关上门拍了拍心口,刚放松片刻,又觉得不对。
她是没事了,东西怎么办?
抬头看看紧闭的房门,花月脸色很难看,心想难不成今晚还得再来一次?
不了吧……
眼睛眉毛皱成一团,她扶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姐姐起得早啊?”别枝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花月扭头,正好看见她端着一盘子早点过来,两人视线一对上,别枝一愣,上下打量她两圈,又看看旁边的房间,神色陡然复杂:“姐姐你……”
人刚睡醒的窘态和声音里的沙哑是遮掩不住的,花月张口想解释,可又觉得有点欲盖弥彰,谁会信一个丫鬟在主人房里不小心睡着了这等荒谬事。
于是她只笑了笑,绕过她就要走。
“姐姐。”别枝一改先前的乖顺,横身过来拦住她道,“莫怪我这做妹妹的没提醒,姐姐是个什么身份也应该清楚才是,长公主才送走一个,您怎么也动这歪心思?那姑娘有太子护着,您有谁护着?”
花月属实尴尬,只能点头道:“受教了。”
这话听来更有些不服的意思,别枝沉了脸,将托盘往走廊的长石板上一放,捏着手道:“妹妹逾越,今日就提前说道姐姐两句,人要脸树要皮,不是每只麻雀都能往枝头上飞,动作大了,摔个死无全尸的有的是。”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花月一笑,绕过她想往另一头走。
结果这小丫头动作比她还快,侧身挡住路,冷眼道:“原以为姐姐挺好,不曾想也是厚颜无耻的贱人,存着那拿皮肉换富贵的心思,干出这样不要脸的事,不曾想着去给我家小姐道歉,倒是想一走了之么?”
花月笑着笑着眼神就凉了,她抬眼看着这还没她下巴高的小丫头,终于是不耐烦了:“你家小姐过门了?”
别枝一愣,接着就恼了:“早晚的事。”
“早晚也分个有早有晚,眼下你家小姐还没过门,你还能管谁在公子爷房里过夜?”花月伸手,替她拂了拂肩上的晨露,“别说我什么也没干,我就是真往主子床上爬了,今儿也轮不到你来说教。”
指尖往她肩窝一抵,将她整个人往旁边推开,花月皮笑肉不笑地抽了髻上银簪含在嘴里,乌发散落下来,又在她手心被重新合拢,发梢一甩,糊了别枝一脸。
“你……”别枝拂开她的头发,大怒。
捏着银簪重新往发间一插,髻如远山黛,眉如青峰横,花月睨了她一眼,施施然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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