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西南边向东北吹。
吹来了后山镇上的血腥气,也吹动着王爷的黑色蟒袍微微拂动。
这天下,
由孤来教化。
今时今日的大燕摄政王,确实有说这句话的资格,更有说这句话的实力。
就是大燕皇帝此刻就站在他身边,怕是听到这话后,也只能讪讪一笑,随后再在摄政王投来的目光中,撇撇嘴,表示同意。
晋国早亡,
楚国分崩,
而一直以人口稠密和物产富饶著称的乾国,
此刻正被一支支大燕兵马按住了脑袋与四肢压在地上进行着最后的苟延残喘。
大燕,
现在是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大国;
而大燕的摄政王,
更是能与皇帝平起平坐,甚至连皇帝都得亲着哄着讨好的存在。
他说日后的这天下,不再需要什么劳什子的炼气士;
那日后,
天下炼气士,就无法再以显宗而入世。
不再有炼气士下山直入朝堂,也不再有钦天监内长袖飘飘后指点国运;
你可以继续存在,
但我,
可以抹去你身上所有光环。
凡人敬畏苍穹,敬畏上仙,
可凡人最怕的,还是头顶上的县太爷。
模版,晋东早就示下了。
虽说谢玉安曾对赵元年说过,晋东的那一幕,很难在其他地方重现。
可一晋东不重科举而重实务,
二,偌大的晋东,现今也就只有那一座葫芦庙;
三,晋东培育而出的土豆、红薯等,正在逐渐地普及,人人大富大贵,这不现实,可至少,日后这天下,是能少饿死不少人的。
都说不谋一隅者不能谋全局,可这摄政王,是真的有现成的标杆就在那里。
故而,
虽说此刻已入三品的摄政王,未曾运用自己的气血去强行扩声,也没让魔丸或者剑圣帮自己搞出个大场面来撑台;
可他的话,
却比那三尊巨大虚影所说出来的,更为让人震撼。
“王爷,
您若是执意如此,
那我后山莲花池畔,已请十八位同道,布参天大法,其势,更比当年师父去燕京斩龙脉时更盛!
今日你若挥师让我后山染血,
那我等,
就行那天谴之事,断你郑氏子孙之气数!”
王爷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不减,对身边的剑圣道:
“老虞啊,你知道么,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这帮子鸟炼气士,
除了咒人就是咒人,
咒不动这一代,就说咒的是下一代,反正,一二十年是等,一两百年,七八百年,也是等。
总能等到瞎猫碰到死耗子,自己等不到,徒子徒孙总能凑上去普天同庆一把。
所以,
那位藏夫子到底斩了个什么东西,
大燕龙脉不是断了么,
为何今日我大燕,
依旧国势蒸蒸日上?”
剑圣开口道;“所以,你也学燕国那位先帝,喊一声快快快,别耽搁了你杀人,亦或者,别耽搁了你进晚食?”
“俗了,老虞,俗了。”
“哦?”
“老是致敬又有个什么意思,总得推陈出新不是?
既是要取代这方外之人教化这天下,
那么,
总得让这天下人看看,
这些所谓的神仙,
到底是怎样的一群……玩意儿。”
王爷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子,问道:
“儿子,怕不怕?”
“呵。”
郑霖不屑的哼了一声。
王爷伸手向前一指,
道:
“大虎。”
“在!”
“传令下去,把上山的路,给孤与世子,清理出来。”
“喏!”
……
上山的路,很快就被清了出来,虽说,这山道是血色的,但好歹尸首都被锦衣亲卫补刀丢到了山道两侧。
“儿子,把手给我。”
世子回头,看向了站在后头的娘亲。
这一次,他破天荒的眼里没有那种被母爱胁迫的无奈,
而是带着些许骄横,
道:
“看在那句教化天下。”
说完,
手放在亲爹掌心。
父子俩,手牵着手,一同上山。
而先前上到半山腰的锦衣亲卫,在此时又都按照王令退了下来,分列于山道两侧的林子里,跟着王爷的步伐一起缓缓向上。
王妃跟在父子俩身后,看着父子俩现在这样子,四娘看儿子的眼神,也稍微顺眼了一些。
瞎子无声地摇摇头。
主上说,他是来接那八千袍泽,顺带灭个乾,眼下看来,真要细究起来,怕是融合父子关系,也得排在灭乾前头去了。
阿铭手里提着一个水囊,里头,自然装的是血水,战争一打,他就不会断炊;
薛三则在林子里领着一众锦衣亲卫跟着,时不时地扫向身侧山道上的一众人。
还记得当年初次带着主上去民夫营报道,那时大家伙也是走在路上,一切的一切,还真就不一样了。
至于剑圣,他其实距离郑凡最近,在斜后方,比四娘还要近一些。
一个是十多年的老邻居,
一个则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他虞化平,还真不敢让这父子俩有什么差池。
但周围所有人,都没能过王爷与世子的那条线,哪怕山上,已经传来了钟声与颂念声,还有隐约间可闻的潜藏雷音。
在一处碑石前,
王爷停下了脚步,世子有些疑惑,看向这座石碑。
石碑的底,是红色的,落款是乾国文圣姚子詹,可碑文上,却无字可书。
无字碑的事儿,在后山镇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要知道,当初上一任官家,就是行山路至此时兵解的。
有人说,姚师之所以不在石碑上行文,是因为评论一位帝王的一生功绩,不是他能够一言决之的。
也有人说,当年官家兵解时,姚师本人就在这山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被迫退位的官家自我结束,堂堂大乾文圣,实在是无脸再写一字,只能单独落款以表愧疚。
“乾国的那位官家,就是死在这里了。”王爷说道。
“父亲打算行礼么?”郑霖问道。
“让为父想想,当年在上京皇宫里见他时,我下跪过没有。”
思索了片刻,
王爷摇摇头,道:
“不记得了,按理说,当初我大军在外,我又是燕军使者,应该可以不下跪的。”
“但是呢?”
“但是,为了你的出生,你爹我当时跪一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郑霖。
“呵呵。”
王爷笑了起来,
“这位官家,倒也不能算昏君的,也是挺开明的一位,勉强,是个明主。”
“这下场,可不好。”
“明主,在承平年代,确实能够不凡,至少承上启下,革除一些积弊不成问题,但谁叫他命数不好,碰到的对手,不一样。”
“又是那位燕国先帝?”
“还有你爹我啊。”
“哦。”
郑霖明白了,合着自家老爹在借古夸自己。
“大争之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的能力,是优秀的,可就是欠缺了一点,他的魄力,也是优秀的,但依旧是欠缺了点。
这一世,
就算是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