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年,对上那田无镜,我确实怂了,我认啊!
但你们,
谁要不怂,谁要有胆量的,当着我的面,大可讲出来。
放心,
我老年不会怪罪你,我会敬重你,放下西瓜马上就给你磕个头。
为啥?
就因为你比我有种!
有种的人,老年我佩服。
然后,你就给我领你本部兵马做中军出战,放心,我也不会让你去送死,左右两翼兵马,我给你安排好,后军,我亲自给你压阵。
咱呐,就大大方方地和燕人打上一场,将燕人给打出去,省得燕人堵在咱家门口我也看得厌烦!”
在场诸将,只是默默地听着,倒是没人敢起来说他不怂想受年大将军磕头礼的。
燕人野战之强横,他们是清楚的,其实,大楚也有骑兵,偌大一国,真要养马怎么可能养不起来?
但问题就在于,大楚骑兵是战争的辅助,而燕人,他们的主力,就是骑兵。
曾经不可一世的三晋骑士,就是被燕人给打崩了的;
入关之后一副将要重新崛起的野人大军,也被燕人给打崩了。
种种战绩,让大家都熄了和燕人野战争雄的心思。
年大将军又舀出一大口瓜,一边大嚼着一边道:
“所以啊,咱们言归正传,其实,原本,本将军是想将央山寨修成城堡的,但一来,工程量太大,二来,那田无镜也没给咱这个机会。
不过,也无妨了,这央山寨,本就是本将军置于咱诸多军堡军寨之中的一道鱼饵,等着他田无镜来上钩。”
说到“上钩”这两个字时,
年大将军皱了皱眉,
忙挥挥手,
道:
“不能说上钩,不能说上钩,罪过罪过,叫什么来着,对,请君入瓮,请他靖南侯,来做客。”
人,总是会有些忌讳的。
有些人,或许不敬鬼神,但世间,总有一些他敬重的人和事。
年大将军本能的觉得,用“鱼饵”和“上钩”来形容田无镜,不好。
“大将军,那田无镜会咬这个饵么?”
一名将领问道。
年尧直接将手中的勺子砸过去,
骂道:
“叫请君入瓮。”
“是,是,末将知罪,敢问大将军,燕人,真的会入瓮么?燕人善于野战,这个,我们都认,但燕人欲先取央山寨的话,我军外围诸多军寨军堡,可直接来一出关门打狗,他燕人就不怕被我大军团团包围于中央困死锁死么?”
年尧摇摇头,
道:
“他是谁啊,他是田无镜啊!”
“………”一众楚国将领。
不管怎么样,大家现在是敌对关系,燕军大军陈列在外,正欲伐楚,身为自己这边的大帅,这般评价对方主帅,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啊。
但年大将军却没这个觉悟,反而道:
“别人不敢的事儿,他田无镜敢,别人不敢行的路,他田无镜敢行。
这两年,我于镇南关外修建了这么多军堡军寨,已然连成一势,燕人无论攻打哪一处,我军都可增援可呼应。
他田无镜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而这央山寨,居于中央,四通八达,正是活水之源,他燕人不想和咱们慢慢苦熬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口气先拿下央山寨,以力破我之活水。
到那时,咱们,就只能被压缩回镇南关,看着燕人在外面,一座一座地拔钉子了。”
“大将军,末将请求增兵央山寨。”
“增兵?怎么增?央山寨就这么大,囤个万把兵马已然臃肿不堪了,再囤,人往哪儿堆,打仗,不是这般打的。
再说了,真把我中军帅帐押上去………”
一名将领拍马屁道:
“那燕人就不敢上钩了。”
“放屁,是老子怕他田无镜不管不顾地来冲老子帅旗!”
“………”一众楚国将领。
“我知道,你们可能觉得我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行,本将军就这么干了,怎么滴?
本将军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一仗,咱得缩着头打,在座的,有不少都是贵族出身,但在战场上,他燕人,可不讲什么贵族不贵族的。
柱国,他燕人也是敢砍的!
要么,
就让王上撤了我大将军的职,
要么,
就得听我的。
诸位放心,他燕国已然押上了一切,咱们在这儿,多耗一天,他燕国距离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就近了一天!
这一仗的胜败,也不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拼的,是国力!
这些话,本将军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了。
央山寨,
他燕人敢拿,
本将军就敢关门!
他燕人不拿,
本将军就慢慢地和他们耗!
但本将军还是觉得,他燕人还是要拿的,他燕人耽搁不起,就算是倾全国之力,也支撑不住太久。
依照本将军对田无镜的崇………
对田无镜的以往战绩的了解,
八成以上,他会先下手央山寨。”
“那大将军,我们为何又要去关门打狗,我们………”
“糊涂,央山寨,必须得保下,否则燕人就轻松太多了,这不行,另外,本将军先前是说了要主守,但守是守,和关门打狗不冲突的。
因为这一仗,就算是打起来了,也是为了更好地守。
大家也切莫丧气,
敌势强我自当避其锋芒,待其气馁,先前受的委屈,咱总有机会把场子给再找回来!
我老年是家奴出身,在座的,也都清楚,老年我没读过几年书,但我知道一个道理:
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传令!”
一众正席地而坐吃瓜的将领们马上放下手中的瓜,轰然起身应诺。
“独孤念,本将军与你左路五万禁军兵马,绕至西山待命!”
“末将遵令!”
“萧楼,本将军与你五万禁军兵马,绕至东山待命。”
“末将遵令!”
“其余各营各寨各堡各军,兵马都发动起来,咱先给他将口袋,布起来,坐等。”
大楚皇族禁军,其实是年尧手中能用的机动力量,掌握着镇南关和后营。
而其余各堡各寨,里面驻扎着的,基本都是各家贵族的私兵,也是由他们族内将领在统领。
这倒不是在故意消耗贵族的力量,面对燕人来势汹汹,大楚贵族们经过摄政王的一番敲打,也还算是明事理的。
毕竟,熊氏皇族至多也就是想剪一剪他们的羽翼,而燕人,是想灭他们全家。
再者,外面军堡军寨,也就没人敢投敌了,毕竟,谁家投敌谁作战不利,就在后头处理谁家,就是铁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去和燕人死磕。
而年尧虽然先前自称家奴出身,但在军队里,可没人敢小觑和不敬他。
一则是因为其本身就战功赫赫,军伍里,最服的就是有本事的人;
二则,他毕竟是摄政王的家奴,也就是天子家奴,此家奴和彼家奴,还是不同的。
最重要的是,后方摄政王一边稳住了局面,一边,对他投以近乎无限的信任。
且这次看似只动用了十万禁军,但镇南关里,可还有他年尧率中军亲自坐镇着,同时,这十万皇族禁军等于是给这密密麻麻的河道里添了一股活水,所引动起来的,可是整个镇南关前沿所有军堡军寨的所有楚军,规模,可谓极其庞大。
“大将军,末将观燕人这些时日,广修军寨,广布营盘,看似不大可能行此险招。”
一名叫郑迟的将领开口道。
他是年尧的心腹爱将,是年尧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他敢在年尧发布完命令后再说出自己的猜测。
同时,伴随着燕国那位平野伯的崛起,郑迟也被拿来打过趣,很多人都问过他,是不是燕国那位平野伯爷的啥子亲戚。
楚国贵族林立,所以,很喜欢讲姓氏传承,你郑迟和那平野伯都姓郑,说不得还沾亲带故的不是?
每每遇到这种问题,郑迟总是很无奈,想那位平野伯是燕国北封郡人士,自己是楚国人士,二者相隔了整个晋国加上整个燕国,就这,哪能有什么联系?
面对郑迟的发问,
年尧大将军只是笑笑,
道:
“是你懂田无镜还是本将军我懂田无镜?”
“………”郑迟。
“………”一众楚国将领。
来了,来了,
大将军又来了。
年大将军重新坐回了门槛上,
双手向下压了压,
一众将领马上盘膝而坐。
年大将军又拿起没吃完的西瓜,一众将领马上也拿起先前放下来的瓜。
年尧治军之森严,可见一斑。
看似洒脱无拘无束,但其实草莽之气中,却不失绵里藏针。
昔日花船之上,作为景氏子弟出身的景仁礼在得知对方是年尧后,马上就闭口不做声。
因为就是军中的这些贵族出身将领,很多的,其实也是崇拜年尧的,也被年尧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家奴上位,怎么可能没本事?
说白了,
大乾现在最缺的,就是像年尧这般有军功有手腕且正值壮年的帅才,乾国只能靠着一些老将老军门来支撑个门面,要是乾国官家手里有一个年尧,估摸着做梦都能笑醒打出个鼻涕泡。
“田无镜用兵,最喜用障眼之法;
三年前,燕人借道于乾开晋,此是其一。
逐野人时,将镇北军和靖南军与地方军晋军的甲胄对换,诱得野人主力与之决战,此是其二。
是,
没错,
燕人现在是在外面广修军寨,做出了一副要稳扎稳打地态势,但田无镜到底是田无镜,他不会满足就这样打呆仗蠢仗的,他也得考虑他燕国后头的压力。
央山寨这一手,本将军就落子在这儿了。
他燕人就是不来,就当让儿郎们趁着这个机会都活动活动,省得在城寨内待得不动给憋坏了。
但本将军还是觉得,
他田无镜,
还是会来的。
本将军就在这儿,
等着他!”
………
“本王觉得,对面的楚军主帅,应该会在央山寨这里,等着本王。”
田无镜双手负于身后,站在沙盘前,神情平静。
这时,罗陵开口道;“王爷认为,央山寨,是楚人给咱们设下的套?”
田无镜摇摇头,道:
“本就是一步必须要下的棋,这个位置,位于楚人各路军寨军堡的正中央,其沟通四方之用,本就是落子之地。
谈不上是下套。”
这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李富胜则道:“王爷,先拔央山寨,确实好处多多,相当于一拳砸穿了楚人的气海,使得其气血无法再输送四肢百骸。
但末将觉得,楚人不会看不清楚这一点。
且按理说,这边东山堡和西山堡,都修城了军堡,这个重中之重的央山寨,为何还只是军寨?”
军寨和军堡从防御性角度而言,其差距,可是太大了。
当然了,修建军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耗费的代价也不相同。
就是乾国那种钱粮人力恐怖的国家,除了三边以及国内的一些重镇,其余普通的县城小城池这类的,其实并不具备太多的军事防御性,只是有那么一个框架在而已,中看不中用。
但在这里,他年尧已然修建了这么多军堡了,却唯独漏了央山寨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太令人匪夷所思。
田无镜点点头,
道:
“他是想修的,但本王没让他修成,除了年初那一次,去年,他每次想在央山寨这个位置修建军堡时,都被本王派一营兵马给搅了。”
李富胜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国战,是眼下刚启,但真正的战事真正的交锋,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确切地说,是在驱逐完野人,田无镜的帅旗从颖都迁到奉新城时,就已经开始了。
只不过前两年,燕国尚未安抚好三晋之地,且未曾做好和楚决战的准备,田无镜也没有起大军集结,故而,只能默认了楚人依托镇南关在修建城堡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