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的角色出现了错误,颖都太守应该是毛明才,这是龙的疏漏,已经修改过来了,在此向大家致歉。——小龙)
颖都的风,今日注定带着腥甜的味道。
学政司的门,只是闭合着,一道木插梢,后头,并未像守城那般用各种东西填充堵塞,同时,大门后头,也不是整列的长枪阵列,而是一群瑟瑟发抖惶惶不安的学政司官吏。
高毅的命令下达后,两翼各自有十余名甲士翻身跳上了围墙,同时后续有甲士持弩在围墙上对着内部警戒。
杀鸡焉用宰牛刀是不假,但平日里的训练,早已经将一些东西烙印在了骨子里。
先行翻进去的甲士没有遭受任何的阻拦,里头的学政司的人不少,但大家只是后退后退再后退,大门,就这般简单地从里头被打开了。
外面的一众甲士,直接冲了进去。
里面的官吏们可能还以为这只是平野伯想要进来拿人问罪,因为大部分人眼中的世界,其实都是按照他们的习惯去认知的。
他们觉得,最差,也就是被抓一批人,被拷打一批人,被拉出去问罪一批人,绝大部分人,还是无恙的。
就是被问罪的那批人,真正会被严惩的,可能也就最倒霉的两三个,毕竟,法不责众。
然而,他们的世界和郑伯爷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在经历了玉盘城下传达军令屠戮了四万青鸾军士卒后,
眼前的这一幕,
对于郑伯爷而言,
真的只是小场面罢了。
亲卫们的刀,已经磨了一夜,冲入学政司后,直接自动分出三人为一伍,最先冲进去的甲士没有直接扑上去,而是从两翼开始迂回向后,后续进来的甲士则直接举起刀? 对着这帮官老爷们砍了上去。
这种上来二话不说拿刀就砍的架势? 确实是让他们很是不适应,待得鲜血溅洒在脸上? 感知到那股子腻热想要逃离时? 却愕然发现后面也出现了甲士。
这不是一场绝无漏网之鱼的杀戮,因为郑凡这次带来的亲卫不算多? 但就算漏网,也不会漏出去太多。
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惨叫声?
毛明才神色僵在了那里?
此时的他,
有一种回到一年前在玉盘城时的感觉。
那时的自己,
也是拦在郑凡面前,
但郑凡还是强行下达了靖南侯杀俘的军令。
今日? 也是一样。
他赶来了? 他也尝试去阻止,但他依旧没能成功。
当初的他,是兵部尚书兼对楚谈判的钦差大臣,如今的他,是颖都太守? 在靖南侯帅帐从颖都进入奉新城后,他毛明才才是颖都民政吏政的实际说话人。
一部尚书和封疆大吏? 在此时的大燕,无疑是后者比前者位置更高? 因为燕皇的强势,六部和内阁近乎只能沦为燕皇意志的传声筒。
然而?
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当年新封平野伯? 如今,又刚刚抢回了公主,天子御赐金甲在身,奉诏返京受奖。
位置提升的,不仅仅是他毛明才一个人。
毛明才缓缓地闭上眼,嘴唇有些颤抖,他没去尝试冲进去呼喊让那些亲卫停止杀戮,而是道:
“郑伯爷,需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郑凡吸了一口气,
似乎在品尝着这已经弥漫而出的淡淡血腥味,
道:
“任尔东西南北风。”
……
驿站内,
没有跟着一起出去的瞎子和野人王面对面地坐着,二人面前放着一张棋盘。
黑白两子,
下着五子棋。
“还不够。”野人王开口道,“仅仅一个学政司,还不够。”
瞎子点点头。
野人王继续道:
“颖都,是个好地方,一来,在这里发生的事儿,可以有效地传播出去;二来,它又不够敏感。”
颖都是一座大城,这里发生的一切,必然会被传播向燕京。
你在这里唱什么跳什么,燕京的贵人们必然会知道。
但颖都距离燕京又远,政治地位上,比之燕国原本国境内的城池显得不足。
这是一张大饼,一张不那么烫嘴的饼,在这里的跋扈,不会触动燕国朝廷真正的逆鳞。
这样子的机会,错过了,就错过了,越往西,等到了历天城,然后再过马蹄山山脉,进入燕国郑伯爷就得换另一张面孔了。
要温顺,
要乖巧,
要听话,
要,
善良。
在雪海关的阅兵和在颖都的所作所为,是一种姿态;
等进入燕国固有国境后,则要展现的是立场。
瞎子落下一子,
道:
“立场坚定,姿态上,就好谈了。”
野人王笑道:“这是帝王之术。”
瞎子摇摇头,道:“帝王无常,没有定术,年轻的帝王,中年的帝王,年老的帝王,是完全不一样的;
守成的帝王,开拓的帝王,为权臣所遮蔽的帝王,为下所掣肘的帝王,也是不同的。”
野人王叹了口气,点点头,道:
“燕皇老了,我曾听闻当初乾国的那位藏夫子入燕京斩了大燕龙脉,自那之后,燕皇命不久矣的传言,就多了起来。”
瞎子开口道:“后来,宫中那位太爷在天虎山兵解,将其从燕鼎中吸纳借来的气运连同天虎山数百年道场的积攒,全都反注了回去,似乎,又补全了。”
“北先生,你信么?”
“信则有,不信则无,单纯地人定胜天,未免过于武断,我觉得,做人和做事,还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是这个理,自我知道我圣族的玉人令在伯爷手中后,我就认识到这一点了,我甚至觉得,咱们伯爷就是我的命。
一盘棋,好不容易下到中盘,
进一步,就能气象大开;
退一步,也能海阔天空;
偏偏咱们伯爷一出现,就让我进退不得。
我以前不信命的,因为在你们诸夏人眼里,我圣族是禽兽,禽兽哪里有资格去论命?
但现在,
我有点信了。”
瞎子微微一笑,
道:
“下的是五子棋,又不是围棋,你这借物抒怀,未免过于牵强了一些。”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物,只是个缘由罢了,其实北先生应该懂我的心思,燕皇的身子,到底还能撑多久?
我不信那些传言都是空穴来风,
最重要的一点是,
燕皇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
嗯,
怎么说呢,
其实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