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再给靖南侯发一封信,问候一下。”
靖南侯人在奉新城坐镇,但整个三晋之地到底谁说话最好使,连三岁孩童都知道这个答案。
所谓的问候一下,意思就是催一下从颖都那里发出的钱粮,是不是也该到了?
同时,等户部的钱粮押送过来时,也得请侯爷帮忙照看一下,那可是姓“郑”的东西,可不能给人扒拉分走喽。
既然身为亲信,那自然得有亲信的待遇不是。
“是,属下明白了。”
这时,梁程开口问道:
“主上,既然柯岩部已经过望江了,那是不是应该派遣一支人马去接应一下?”
郑凡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
“叫金术可领一千骑去,他是蛮族人,好沟通一些。”
听到是指派金术可去接应,
梁程和瞎子二人心里自然都明白过味儿来了,
这小子先前一出忠心的举动,没白演,这路,是又走宽了不少。
既然说到这里,
郑凡就又对梁程道:
“出兵雪原的事儿,就先暂缓吧,等蛮族骑兵到了再计划出一个新方案。”
之前说带兵去雪原,其实是为了散心和出气。
不过郑伯爷毕竟不是周幽王,军国之事和个人喜好孰轻孰重还是分得开的,既然用不了多久自己可动用的兵力就能翻倍,那这时候再去打草惊蛇无疑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是,属下明白了。”
“对了,瞎子,你抓紧点和那个野人王,把作战计划给制定一下,再着手准备对那一万蛮族骑兵的思想政治教育。
最迟入秋,我们必须对雪原来一次大的攻伐,否则雪海关内外这么多的人口,不好好劫掠一番,下一个冬天可就很难过得舒服了。”
“主上放心,属下会办妥当的。”
“行了,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主上。”
“是,主上。”
瞎子和梁程走了出去,一个拿着魔丸所在的石头,一个抱着小侯爷。
走到外面后,
瞎子敲了一下手中的石头,调侃道:
“一个憨憨,一个僵尸,都进阶了,你这个亲儿子,得等到什么时候?”
魔丸没搭理瞎子的挑拨离间。
梁程怀里的小侯爷伸手在梁程身上摩挲着,他能感知到梁程的皮肤和普通人的不同。
“呼………”
瞎子摇了摇自己的腰,又道:
“是那个样子吧?”
问的是进阶的法子,是不是那种。
梁程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会借故留下来的。”
“真心话,一天被几个人说,总会腻的,就像是鸡汤,短时间内喝多了,肯定会膈应,咱不急,等主上那边的感官情绪稍微冷却冷却我再上。
毕竟,要是一次性没成功,同样的真心话,说第二遍时,肯定也是会让人乏味的。”
瞎子倒是将一切都盘算好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梁程不会为瞎子去担心什么。
“其实,咱们几个倒是好的,你知道最难的是谁么?”
“薛三?”
“三儿这次是栽了,但问题不大,最难的其实就是我手里这位加上四娘,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枕边人,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们反而没能最早成功么?
因为越是亲近的人,越是难以说出真心话。”
说着,
瞎子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容易扎心。”
“嗡!”
魔丸飞起,直接砸向了瞎子的头部!
瞎子没躲避,甚至没反抗,就站在原地,直接喊道:
“阿程救我!”
“啪!”
梁程伸出手,抓住了那块砸向瞎子的石头。
如今已经占据实力优势的梁程,对付魔丸,难度并不是很大,当然,前提是大家只是普通级别的动手没生死相向。
瞎子不慌不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话多惹人厌,反而继续道:
“扎心是扎心,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关系亲近的人之间,伤口其实更容易愈合。”
随即,
瞎子弯腰,脸上前凑,伸手在魔丸所在石头上戳了两下,
道:
“你当主上不清楚四娘对他不是那种纯粹的男欢女爱之情么?”
顿了顿,
瞎子又道:
“你当主上不知道你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带孝子么?”
……
屋子里,
先前坐着的沙拓阙石已经又躺了回去,闭上了眼,一动不动,真的像是一具普普通通的尸体。
郑凡亲自为其将棺材内的垫子和枕头给调整了一下位置,再帮其将那条名贵的丝绸毯给盖好。
随后,
郑凡席地而坐,
对着棺材,
摆上酒菜,
两双筷子两个碗。
等到估摸着外头的瞎子和梁程他们已经走远了,
郑凡端起酒杯对着棺材,
道:
“咱先走一个。”
……
柯岩部的迁移队伍正在行进中。
在队伍的南北两侧,各有五千靖南军骑兵做陪护。
这是这支部落从北封郡入燕境以来一直所有的待遇。
数百年来,有不少蛮族部族迁移进燕国,甚至也有蛮族在燕国朝堂做官的,但类似柯岩部这种大规模的部族迁移,还是第一次。
柯岩部首领柯岩牟骑在马背上,手里揣着一个酒嚢,里面装着的是马奶酒。
他是一路来一路半醉,部族迁移途中,凡是需要族长出面打交道的事情,都是由其长子柯岩冬哥来负责。
燕国境内和晋国境内的风土,确实比荒漠要好太多,但荒漠是他的家乡,如果不是为了全族上下老幼考虑,他柯岩牟是绝不会接受迁移的条件。
而且,
还是作为蛮王陪嫁自己女儿的嫁妆!
但,真的是没办法啊,人,总是要活着的。
柯岩冬哥策马来到自己父亲身边,禀报道:
“父亲,今日又有数十族人生病了。”
这般远距离的迁移,水土不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仅仅是族内老幼,甚至是族内的勇士都难免生病。
“送去祭祀那里照顾吧,另外,再求求燕人,让他们再派遣一些大夫过来给我族人治病。”
“是,父亲。”
“冬哥啊。”
“父亲?”
“以后这些事情,你就不用再来找我汇报了,你已经成年了,你是柯岩部的少主,是我柯岩部未来的领头羊,你应该学会用你自己的智慧和勇敢,带领族人们前进了。”
无论是中原王朝还是荒漠蛮族,子嗣之争永远都是很禁忌很敏感的话题,因为这涉及到最根本的权力争夺。
但在柯岩部却是一个例外,因为柯岩牟是从自己哥哥手里接管的柯岩部,而他这里,只有柯岩冬哥这一个儿子,其余的,全是女儿。
所以,柯岩部在未来继承人的问题上,别无选择。
队伍经过燕京时,柯岩牟得知当今燕皇陛下居然有七个儿子,他非但没有嫉妒,反而有些可怜这位燕皇。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因为昔日的燕人皇帝,如今也成了自己头顶上的皇帝陛下。
柯岩部入燕,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回到荒漠故土上去了,所以,全族上下,不得不仰仗燕人的鼻息过活。
同时,燕人也明显地不信任他们,将他们从西边远远地迁移到最东边的雪海关不说,一路上,无论队伍迁移到那里,附近都有不下一万燕国骑兵的跟随。
虽说柯岩部也能够组织起万骑勇士,但毕竟全族老幼女人都在这里,是不可能也不敢去和燕人起什么冲突的。
“父亲,您就如同荒漠上的苍鹰一样,还很健壮,再说了,我族内还有七名长老,你们拥有过人的经验和智慧,我还需要向你们学习。”
身为唯一的继承人,柯岩冬哥说这些话,倒不是在虚伪的客气。
既然是独生子,他需要着急什么?
该是自己的,那必然就是自己的。
就算自己老爹现在再生出一个儿子来,因为年龄差距太大的原因,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当自己的地位得到确切保证时,自然会让出更多的心思为公考虑。
“呼………”
柯岩牟笑了笑,摇摇头,又扬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马奶酒。
“冬哥啊,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雪海关那儿,能不能给我们准备好族人生活的粮食,一路迁移,部族内除了战马得以保护得比较好,至于其他的牛羊群,已经在路途上消耗得差不多了。
若是雪海关里的那位燕人伯爷无法提供给我们足够的粮食和皮帛,今年的冬天,我部族将很难很难了。”
牲畜群对于荒漠蛮族而言,是一种生产资料,和中原百姓的田地一样,如今牲畜群因为迁移的关系凋零得差不多了,总不可能让部族人去学种地吧?
就算是种地,现在这时候也来不及了。
柯岩冬哥倒是显得很平静,直接道:
“父亲,这个不用担心,不是说雪海关北面就是雪原么,雪原上的野人也是放牧的,我们缺牲口,等到时候儿子带着族内勇士去抢野人的去!
大不了抢回来的东西分几成给那位雪海关的燕人伯爷,咱总不可能看着自己的族人饿死冻死。”
蛮人瞧不起野人,这是一条真真实实存在的鄙视链。
哪怕野人曾肆虐过晋地,但蛮族依旧觉得野人不算入流。
“冬哥,等到了雪海关后,切忌妄动族内勇士,否则,会出大问题的。”
“父亲,您在担心什么我清楚,我们愿意为燕人卖命,但燕人前提是不能让我们饿死!”
“不管怎么样,你的脾气得好好改改,我族既然内迁,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小心翼翼。”
“我知道的,父亲,我不会主动去招惹燕人。”
近百年来,因为镇北侯府和镇北军的原因,荒漠蛮族对燕人,其实是带着一种恐惧的。
“呜呜呜呜!!!!!!!!!!”
就在这时,
一声声号角忽然响起。
紧接着,原本护卫着柯岩部的两支靖南军骑兵忽然振奋起来,开始了加速。
这一突发变故使得柯岩部一阵慌乱,
柯岩冬哥下意识地认为燕人打算动手,当即就想要举起自己身上的牛角召集族内勇士聚集在自己身边准备迎战。
“放下!”
柯岩牟一鞭子抽过去,将自己儿子手中的牛角抽落。
“燕人如果想对我们动手,需要等到现在么!”
与此同时,
从东边,一队队燕人骑兵驰骋而出,高举着黑龙旗帜的燕人骑士毫无顾忌地穿行于柯岩部的行进的队伍之中。
“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岩冬哥现在倒是可以看出来燕人这不是要作战的意思。
柯岩牟将自己手中的酒嚢丢在了地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帽子戴上,缓缓道:
“我们经过颖都时,不是说想去拜见燕人的那位和北侯齐名的南侯么,结果人家不在颖都,在望江东面的奉新城。
现在咱们已经过了望江了,你说,咱们前面会是哪位燕国贵人?”
说着,
柯岩牟又伸手指了指四周外围陷入兴奋的靖南军骑士,
“除了那位燕人南侯,谁又能让这些燕军这般兴奋?”
柯岩部能成为蛮王的眼中钉,其头人柯岩牟自然不可能是酒囊饭袋,在看见这些燕人骑士一个个兴奋的模样后他就清楚了那位燕人南侯在燕军之中的地位,到底有多么崇高。
就是自己身为部族头人,顶多也就掌握两三千嫡系兵马,而那位燕人南侯,却能够让这些燕军士兵发自内心地去爱戴,仅仅是见其一面,都能让这些士卒觉得是一件天大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