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过来说,如果这个时候都能帮衬一把、支持一下,于家是一定要记住这份人情的,将来有机会也一定要偿还……
而这恰恰就是重点:以眼下之局势,是否还有可能抵制“丈量田亩”的中枢政令?
裴怀节沉吟良久,目光环视随同而来的各家家主、执事,缓缓道:“事已至此,诸位应当明白如何取舍。只看中枢将房俊坐镇洛阳,更有魏王从旁协助,就可知此番‘丈量田亩’之意志何等坚决,吾等纵然再是不愿,也不得不从。否则,难道诸位还要再一次发动兵变吗?”
于保宁也面色沉重:“诸位,此番不得不卑躬屈膝于中枢固然有兄长那边的因素,但也是别无他途。大势浩浩荡荡,吾等贸然抵制也不过是螳臂当车,除去粉身碎骨之外,什么也阻挡不了。”
诸人再度默然。
裴怀节原本气势汹汹带着大伙前来兴师问罪,此刻却摇身一变反过来劝谏诸人:“我知大家之心情自是不甘将这些土地让出再拿真金白银买回来,天下世家门阀亦是如此。可我还是想劝谏诸位一句,旁人此刻只是在隔岸观火,我等却是首当其冲,究竟要不要为了天下门阀之利益,而将自身置于阵地之前承受陛下以及中枢的怒火呢?”
这一句话直指核心。
的确,整个天下的世家门阀都对“丈量田亩”抱以抵制之心态,可别人毕竟尚未开始丈量,无论是表态支持河南世家、亦或是给予无限理解,首当其冲与中枢对抗的都是河南世家。
谁都知道“首倡者”在胜利之后获利最丰的同时,一旦失败,也将面对最残酷的惩罚。
甚至即便最终陛下与中枢不得不在巨大压力面前被迫妥协,也极有可能其余世家门阀占了便宜,承担了陛下以及中枢最汹涌怒火的河南世家却损失最大。
要做第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者”,去承担那一份巨大的风险吗?
尤为重要的是,将来的后果是否河南世家承受得起?
一阵沉默之后,阴树森开口:“我等想要知晓,于家这般背弃盟友、自甘堕落,获得了什么样的条件?”
于保宁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以十贯一亩之价格全部赎买侵占、兼并之田地,并且自‘商号’借贷一半,利息五分。”
诸人便释然。
世家门阀的属性是“利己”的,为了利益甚至可以背弃国家,何况只是区区盟友?
当下洛阳的田地均价大抵二十贯,以半价赎买那些田地,且还能自“商号”借贷一半,自此那八万亩良田便永远属于洛阳于氏、登记造册,这笔买卖看着似乎冤大头,实则半点不亏。
毕竟若是不肯出钱,那些田地就算再种十年、五十年,依旧不属于洛阳于氏。
以当今陛下以及朝堂上的那些宰辅所展现出来的风格,“革新”将会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主旋律,既然是“革新”,就是要革除以往之弊病,而古往今来每一次变革,土地与税赋都是重中之重,谁知道哪一天再度提及对土地的改革?
到那时候,违法侵占、兼并的土地还是违法,依旧是隐患。
还不如现在拿钱赎买,虽然看似拿钱赎买自己的土地,实则一劳永逸。
有人看向裴怀节:“不知吾等能否享受这样的条件?”
一言既出,堂内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