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其罪当诛就行了?世家门阀之存在固然有稳定社稷之作用,但同时也是江山一统之隐患,世家门阀被打压得越狠,国家就越是稳定,相反,世家门阀越是兴旺,国家就越是内忧外患,打压门阀世家便是执政之基础,谁替世家门阀说话,谁就是居心叵测。”
“此言差矣,国家大事岂能非此即彼呢?你这是要闹斗争啊,‘党锢之祸’殷鉴仍在,莫要走上歧途、误国误民。”
政事堂内,一众宰辅围绕着“丈量田亩”一事吵得沸反盈天,尤其是刘洎与许敬宗两人,吹胡子瞪眼口沫横飞,全无宰执天下之气度,好似市井之间锱铢必较的贩夫走卒一般。
不过也难怪,贩夫走卒为了区区几文钱寸步不让,宰辅大夫为了丈量田亩争吵不休,看似云泥之别,实则本质相同,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罢了。
如此去看,高高在上的宰辅们与贩夫走卒也没什么不同……
李承乾坐在位置上优哉游哉的喝茶,对宰辅们的争吵既不参与、也不阻止,旁边的房俊斜眼看了一旁负责记录会议纪要的中书舍人李敬玄,见其正运笔如飞的将许敬宗与刘洎的话语记录下来,笑道:“这等话语不需要记录。”
李敬玄一愣,停下笔,有些茫然的看着房俊。
他的职务便是负责将政事堂上每日里关于种种政务的不同意见记录下来,而后整理归档,有据可查。
房俊就觉得这些原本历史上声名赫赫之辈尚未长成之时的清纯呆萌即为有趣,笑着道:“固然负责纪要之事要实事求是,谁的观点、理念都要详尽记叙,但也要‘为尊者讳’,譬如刘中书与许尚书此番争执,你若详实记录,将来他们都死了,后然翻阅纪要,发现这两位简直有如泼妇骂街一般胡搅蛮缠,是否会让人觉得咱们‘仁和’一朝都是这等脾性暴躁、素质低劣之辈?所以只需记录他们的政见即可,偶有胡言脏语,可酌情删减,给这两位留些面子嘛。”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正在争吵的二人都听得清楚,赶紧闭上嘴巴,各自喝茶。
朝堂之上因为政见而争吵实在常见,到了这个地位的官员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执政理念,且心志坚定,轻易不会因为旁人意见相左便动摇心志,涉及原则之时,寸步不让。
但是相互争执之时一些难听之言若被记录在档,那么必将成为一桩丑事,玷污名誉。
若非大奸大恶之辈,总是要给一些体面的……
李敬玄有些汗颜:“多谢越国公提点,是下官唐突了。”
房俊见到刘洎与许敬宗的争吵已经停止,便笑着道:“不过是随口言之,你且一听就好,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职,你既然负责会议纪要,还是不能脱离实事求是的原则。譬如眼下丈量田亩以绘制天下舆图之政,有人认可,你就要记录其予以认可之理由,同样,有人反对,亦要将反对者之理由详细记述,等到后人阅读这份纪要寻找施政理念之时,以此为鉴。”
刘洎:“……”
咽了口唾沫,整理一下因为吵架激动而散乱的衣冠,端端正正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