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将茶水推到萧瑀面前,缓缓道:“当下之局势,可以具体分析。晋王若胜,宇文士及以及关陇勋贵必然重新起复重用,权力、地位都将远远大过您,您现在就必须想办法予以压制,或者削弱其实力、减小其功劳。若陛下胜,单凭一份‘自白书’并不能让您重回朝堂权力中枢,您应该做得更多才行。”
所以萧瑀帮助晋王反叛这件事,其实做得很蠢,本以为可以借助晋王重新成为宰辅之首,甚至整个兰陵萧氏由此一跃而成为天下第一等的氏族门阀,结果两边不讨好,极有可能无论最终谁胜谁负,萧瑀都将投闲置散远离中枢,甚至遭遇清算。
萧瑀对此予以认可,问道:“那应该如何操作?”
褚遂良喝了口茶水,神情很是淡然自若:“其实,削弱宇文士及的功勋,以及帮助陛下做一些事情,两者之间并不相悖。”
萧瑀目光闪烁,并未出言打断。
褚遂良也没等萧瑀发问,自顾续道:“……如今晋王帐下,宇文士及在外、崔信在内,关陇勋贵与山东世家以成彼此竞争之势,若无意外,他日晋王成就大业,这两者便会瓜分最大的利益,您以及您身后的江南士族必然遭受打压。如此,何必施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策?”
萧瑀的智慧自然毋须多言,能够从一个亡国皇子潇洒从容的混迹大隋朝堂,直至走到大唐宰辅,说一句当世人杰亦不为过。
他只是某一些时候一叶障目,看不清楚,得了褚遂良的提醒已经醍醐灌顶,完全醒悟。听到“驱虎吞狼”“借刀杀人”这两个词,脑子里已经瞬间了然,且很快便出现了如何设计以及种种可能……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赞叹褚遂良一句,此人虽然并无大智慧,担当不起一国宰辅之重任,但做一个查缺补漏、出谋划策的谋士却是绰绰有余。
怪不得之前太宗皇帝对待一个白身的褚遂良如此宠信看重,一直予以提拔并赋予重任,让他留在身边参赞要务。
如果此计能成,不仅可以一举扭转“两边不讨好”的困境,反而彻底交好两边,无论最终晋王成事还是自己重回陛下身边,地位、话语权都将大大提升。
妙啊。
……
当晚,大军宿于昭应境内。
褚遂良洗漱一番用过晚膳,站在营帐门口眺望夜幕之下苍茫的骊山,心潮起伏片刻,转身回到一张简易的书案之后,研墨提笔,写就一封书信,而后吹干墨迹,装入信封之中,掏出火折子吹燃,将一块蜜蜡烤化以之封口,又掏出自己的铜印摁在上边。
一切完备之后,将跟随自己多年的仆从叫进来。
“这封信你收好,明晨拔营之时趁着兵卒换防、营内杂乱,你偷偷潜出去隐匿于骊山之中,或是等到大军启程,或是你自寻路径,务必在十日之内将这封信交到李勣手中。”
吩咐完,他又面色凝重的叮嘱道:“若出现差错,无论如何要先毁掉这封信,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否则,非但吾难以幸免,整个钱唐褚氏都将遭受牵累,大祸临头。”
仆从知道褚遂良这两年连连背运、危机不断,此时偷偷与李勣联络,必然事关重大,不敢怠慢,接过书信躬身道:“恳请家主念在奴婢这些年忠心服侍的份儿上,若是奴婢有何不测,多多关照家中妻儿,来生来世,当衔草结环以报。”
似他这样的家奴,生死皆操之于主家,若敢背叛,或许能逃脱一时,但家中妻儿、亲眷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更何况他生下来便是褚氏的仆从,一生一世,也只能效忠褚氏,不敢也不会背叛。
生死事小,若是不能完成家主的嘱托,那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