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诸人散去,长孙无忌一个人坐在厅内慢慢的呷着茶水,面沉似水、目光幽深。
自从李勣引兵于外拖延不归,他便为将其放在心上,认定李勣必是受到其身后的山东世家所胁迫,意欲趁火打劫、攫取更多利益。对于此,长孙无忌并不在乎,等到废黜东宫、另立储君,旋即便是新君继位,关陇门阀将会控制整个朝堂,利益多得吃不完,不在意分给李勣一些。
但是今日李勣派人前来传达了那样一番话语,却让长孙无忌心生惊疑。
有些事情是做得却说不得的,李勣若当真想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那么只需调动军队放开关隘即可,关陇这边自然心领神会,一边调集门阀军队入关,一边继续对东宫猛攻猛打。
到了一定层级,“默契”才是最好的交流方式,彼此之间全凭智慧予以领悟,你若是体会不到位,那么自己吃亏也别怪别人。
似李勣这般派人堂而皇之的前来,好像生怕关陇就此与东宫握手言和……一切看上去合乎逻辑,但是在长孙无忌这等多疑之人看来,却有些画蛇添足。
无论这一番暗示如何不著痕迹,派人前来本身便留下了把柄,天下世人、青史之上,这总归是无法洗刷之嫌疑。
以李勣之智慧、隐忍,手段焉能这般鲁莽粗鄙?
虽然尚不能看得透彻,但其中必有隐情。
如此想法在长孙无忌脑中来回转动,苦思良久,也总找不出合情合理之解释,可若是置之不顾,又着实难以心安。毕竟时局发展至眼下,关陇虽然依旧于局部占据优势,却早已不如起事之初那般气势如虹,犹如行走在悬崖边缘,动辄坠入深渊险壑,万劫不复。
知道脑中翻江倒海一般浑浊无序,这才不得不轻叹一声作罢。
人过三十天过午,他今年五十余岁,已然须发花白、体力衰退,精力大不如前,不服老都不行。一般来说,到了这个年岁的人即便身居庙堂之上,也应该渐渐放权、扶持新人上位,若是乡间富翁则应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似他这般熬尽心血为了子孙谋划,到底是否值得?
念头及此,将宇文节唤了进来,吩咐道:“先派人去告知郢国公一声,和谈之时不妨先将犬子营救出来,而后你亲自去通知关外门阀在关中能够做主的人,让他们到这里来,老夫有要事相商。”
虽然长孙涣的政治前途已经彻底毁掉,即便此番兵变成功,也再无资格能够立于朝堂之上,可总归是自己的长子,曾经一度寄予厚望、喜爱非常,总不能让他成为这次兵变的牺牲品,拿去给东宫出气吧?
哪怕只是营救回来当一个富家翁、传宗接代,自己身为人父之职责也算是尽到了,否则使其沦为东宫之阶下囚,不知何时便丢了性命,实在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