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致仕,并不等于彻底与官场割裂再无干系,子侄、弟子、部下,都将受到自身体系之关照。等到那些子侄、弟子、部下尽皆上位,稳固根基,反过来亦要关照体系之中别人的子侄、弟子、部下……
官场,说白了就是一个利益传承,派系之间承上启下,生生不息,大家都能够从中受益。
所以岑文本知道自己即将退下,强推刘洎上位继承自己之衣钵,本身并无问题,即便因此动了萧瑀的利益,亦是规则之内。
总不能将自家子侄、弟子,跟随多年的部下托付给萧瑀吧?
即便他愿意,萧瑀也不肯收;即便收了,也未必真心实意相待。好处吃干净了,一抹嘴,说不定什么时候便都给当作炮灰丢出去……
萧瑀默然半晌,心中怒火渐渐消散。
易地处之,他也会做出与岑文本相同的抉择,说到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已……
叹了口气,萧瑀喝口茶,不复之前咄咄逼人之态势,沉声道:“非是吾紧握权力不放手,实在是和谈之事干系重大,若不能促成和谈,东宫随时都有覆亡之虞,吾等追随太子殿下与关陇死战,到时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刘洎此人会做官,但不会做事,将和谈重任交付于他,成事的希望不大。”
岑文本蹙眉:“何以见得?”
他之所以选择刘洎,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则刘洎其人起于御史,性情刚烈,且能提振纲维、才华显著。只要东宫渡过眼下厄难,太子登基,势必大兴新政、改革旧务,似刘洎这等实干派定然总领朝政,实权在握。于此,自己举荐他才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再则,刘洎早年曾效力于萧铣,担任黄门侍郎,后率军南攻岭表,夺取五十余座城池。武德四年,萧铣败亡,刘洎此时尚在岭南,便献表归唐,被授为南康州都督府长史。虽然萧瑀不曾在萧铣朝中谋职,但两人皆出身南梁皇族,血脉相同,彼此之间多有联络,只不过并未站在萧铣一方。
如此,萧瑀与刘洎两人算是有一份香火情分,平素也甚为亲厚,举荐他接任自己的地位,想必萧瑀的抵触能够小一些。
却不料萧瑀居然这般霹雳火爆,且直言刘洎不能担任和谈重任……
萧瑀道:“刘洎此人虽然刚烈,但并不秉直,且主意颇正。他与房俊时分时合,彼此之间纠葛颇深,而房俊对他的影响极大。目前房俊乃是主战派的首脑,其意志之坚决甚至超过李靖,一旦房俊与刘洎私下沟通,痛陈利弊,很难说刘洎不会被其影响,进而予以妥协。”
岑文本觉得有些坐蜡:“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