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家宴

嫤语书年 海青拿天鹅 2658 字 3个月前

我只得走到魏郯身前,替他解铁衣。

以前在长安家中的时候,我曾经见过兄长们摆弄铁衣。铁衣其实不难解,先脱去腰带,再卸去肩甲和胸甲,也就拆几个结罢了。

可我虽然知道是这样,甫一开始还是遇到难处。魏郯的腰带镶铜饰金,牢固得很,我掰了掰,根本撬不动。

一只手忽然覆在我的手上,温暖,却有有咯人的硬茧。

“我来。”魏郯说。他拿开我的手,指节卡在铜扣上,三两下就把腰带拆了开来。

铁衣一下松开,鳞片“叮叮”晃动。魏郯将腰带放在椸上,再转向我时,自然地微微张开两臂。

那意思是接下来该你了。

我再伸手向前,去解他的肩甲和胸甲。

那些绳结很好解,我一块一块地拆下来,魏郯把它们放到椸上。

他赶了一天的路,露出中衣的时候,我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汗味。

魏郯走到水盆前,泼水洗脸。水花四溅,未几,他直起身,拿起巾帕将脸和脖子上的水擦干。

中衣的衣领半敞着,已经润湿了。我过去,伸手替他拆开衣带,将上衣解下。

肌理结实的胸膛和双臂袒露在眼前,我往上面扫了一眼,转身将水盆里巾帕洗了洗,替魏郯擦背。

温热的水汽在那皮肤上留下微微的水光,灯火的映照下,他脖颈处的肤色特别黑,却很光滑。我的力道不轻不重,从他的后颈开始,一路往下细细擦拭。掌心隔着巾帕,我能感觉到肌肉在皮肤下的起伏。

“在家中惯么?”魏郯忽而问。

“姑氏家人俱是亲切。”我挑着最不会出错的话语答道。

魏郯颔首。

“这屋子添了些东西。”少顷,魏郯四下里看了看,又道。

“正是。”我答道,“姑氏命掌事往这边送了好些物什。”

汗味被巾帕擦去,我嗅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是水汽带来的清新,又似乎是那夜嗅到的青草味。我盯着眼前被我擦得有些发红的皮肤,片刻,将巾帕放进盆里过水拧干。

我走到魏郯跟前,开始擦他的正面。

魏郯的身体我虽然并非第一次见,可当视线触到那线条分明的肌理,还是觉得颊边微微一热。

在过去,我从不觉得男人的身体有什么特别。裴潜少年时也曾在我面前更过衣,他那时身形瘦削修长,皮肤洁白细腻,就像一件出自名窑的瓷器。他见我盯着看,笑我好色。我却不以为然,觉得女子也差不多生成这样,男子跟女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长安,我有时乘车路过市中,会看到路边赤膊坦胸的力役之人,他们的身形就与裴潜很不同,肌肉鼓硕得青筋条条。乳母露出鄙夷的神色,叫我不要看,并告诉我粗陋的乡野之人才会生得那样。我那时受教,要生得像裴潜那样才是高门子弟。

现在的魏郯却教我困惑。他是高门子弟,却像市井里的壮汉那样有宽厚的胸膛和壮实的手臂,腹部也不像我的前夫韩广那样鼓得松软,而是平坦得结实紧凑。我心底想着一个问题,男人不都是应当大腹便便么……

“想什么?”魏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眼,他盯着我。

“……”我一愣,正想着怎么回答,他低低开口:“你看你的手拭到了何处。”

我顺着他的示意看去,登时窘然。

刚才心里净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手中的巾帕一路往下,滴水把他腰下的袴裆洇湿了一大片。

“啊……”我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将湿巾放下,取来一块干布。可正要往那袴裆上擦拭,魏郯一把将我的手稳稳捉住。

“不必,”他深吸口气,似笑非笑,“去取一身干衣来。”

我望着他,只觉颊边发热,应了一声就转头走向箱笼。

待我终于把衣服找齐,魏郯已经走到在屏风后面。我把衣物隔着屏风递给他,魏郯接过,只听得里面窸窣响动。没多久,魏郯走出来,葛衣裹着结实的身体,大小正好。

“如何?”他问。

我讶然:“嗯?”

魏郯意味深长:“你一直在看我身体。”

我的脸一热,辩解道:“我不是看你身体。”

魏郯眉梢微挑,“那你看什么?”

我张张口,居然语塞。

魏郯不慌不忙,望望窗外,又看看我:“家宴还未开始,我带回了些蜀地的茶饼,夫人与我共品如何?”

促织在窗外阵阵叫唤,室内,铜釜在炭炉上“咕咕”地冒着白气。

魏郯与我在榻上对坐。我把捣匀的茶饼扫入铜釜,细细的茶末在水中弥漫翻腾,渐渐浮起白腻的泡沫。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我的父亲嗜茶是出了名了。他每天闲下来就要饮茶,且一定要亲自来,不肯假借他人之手。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学会了辨别水质和茶色,喝一口就能说出茶的出处。

不过由于我很懒,烹茶的技艺始终学得破破烂烂,以致父亲从来没有喝过我烹的茶。二兄曾挖苦我,说我将来要是能遇到一个喝我的茶不皱眉头的男人,就一定要果断地嫁给他。我毫不恼怒,得意地说,不用遇到,阿潜就是。

……

“上虞的青瓷?”魏郯从几上拿起一只茶盏,忽然道。

“正是。”我说,“夫君懂瓷?”

“不懂。”魏郯将茶盏的底面翻过来:“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