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傕为何用一整个莱阳换我嫁给他的儿子,我清楚得很。
淮南傅氏,自高祖起就是一方大族,几百年来,族人出仕者辈出,食禄六百石以上的人能在家谱上占好几页纸。举国之中,像傅氏这样声名显赫的家族,亦屈指可数。
远的不说,单说我的祖父傅邕。他才学过人,为已故的桓帝所喜,未满四十岁当上司徒,成为本朝之中年纪最轻的三公。而他死后,我的父亲亦继任司徒,一直到先帝受卞后谗言,下令将傅氏灭族。
傅氏贤名响亮了几百年,又好治学养士,朝野之中人脉无数。树大招风,这是先帝忌惮之所在。可风云难料,傅氏的祸根到这乱世,却成了我改变命路的吉星。
魏傕以割据起家,虽挟有天子,却为士人诟病。而傅氏虽倒,在天下士人中名声仍噪。魏傕要招贤纳士,要坐稳正统,于是有了我和魏郯的婚姻。
傅氏只剩我一个人,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东西很快收拾好了,整整塞了两辆马车。魏郯派了三百人护送我,领兵的是一名叫程茂的武将。
上车的时候,我远远望见魏郯正在马上与一些人说话,他身旁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我觉得眼熟,好一会才想起来,那是昨夜的赞者。
没多久,魏郯跟他们说完话,转过身来。我能感觉到他目光落到了这边,未几,他策马走来。
我立在车旁,看着他在两步外下马,走到我面前。
“……夫君。”我行礼。
我原本想称他“将军”,忽而想起昨夜他说的话,于是临时改了口。
魏郯对这个称呼似乎还算满意,“收拾好了么?”他问。
“禀将军,已收拾齐备。”我还没开口,一旁的张氏已经代我答话。
魏郯颔首,对我说:“夫人,来见过王公。”
我诧异望去,只见他稍稍让到一边,身后,昨夜那位充任赞者的文士向我一礼,声色和蔼:“琅琊王据,拜见夫人。”
那名号落入耳中,我有些愣怔。
王据,字仲宁,琅琊王氏之后,曾任青州牧。我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父亲同他相交甚好,时常能听到父亲对兄长们提起他。父亲说他有才学,可惜为人不懂变通,否则以其家世,留在京中能做到九卿以上。
面前这人须发花白,如果父亲还在,亦是相似的年纪……
“原来是王青州。”我还礼道。
王据笑而摇头,道:“夫人折煞在下,某离任青州久矣,如今不过一介布衣。”
魏郯微笑,道:“王公在军中任军师祭酒,父亲闻得王公与丈人交好,特请为昨夜赞者。”
“原来如此。”我莞尔,望向王据,轻叹道,“我犹记得从前,吾父常与诸兄提起王公,每每盛赞。如今之事,吾父若有知,当是欣慰。”
不知是我的话说得情深意切还是王据情意充沛,他的眼圈红了。
“当年某深陷远地,闻得夫人家事之时,已过去久矣。夫人当保重,今后若有难处,某当效犬马。”他长揖一礼,郑重道。
我低头:“多谢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