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并不算太冷,初冬时节天气也好,多是些放晴的日子,尤其是与去年相较。可饶是如此,程太后还是染了风寒。
御医来开了方子,只按着寻常的风寒来治,可程太后吃了药后病情并不见,反而是一日日的更加严重了,咳嗽得声嘶力竭,只让人看着就担心。
太医局仔细研究了病状后,才发觉那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痨病。
持盈听了只觉得不肯相信,好好的怎么就成了痨病,明明只是普通风寒的。
程太后听了御医的话,也是沉默。
“不可能,一定是你们诊错了,太后不过就是咳嗽得厉害些,怎么就被你们说成了痨病?”持盈语气不善的问。
她一向待人温和,何曾疾言令色过,这会儿只因心中的震惊与悲痛交织,让她无暇再多虑。
院判为难地答,“殿下,任何病症的初期都是难以察觉的,大多都是由浅入深,由表及内,臣们也照着风寒来开过方,可无论何种方子都不见效用,若再按着风寒来治,怕会耽误了太后的病情。”
持盈听他那般说,禁不住想冷笑着问他,耽误病情,可若太后所犯真是痨病,他们还能如何治?
“明明好端端的,怎么就被你们说成了痨病……”她不肯相信,固执地喃喃道。
程太后在一旁苦笑着摇摇头,对持盈道,“不是他们诊错了,是我自个儿的身子的确不中用了。”
当年旧都被北朝攻破,一众的宗室命妇们都被俘至了北朝的国都,去大都的时候也是冬日,许多人衣不蔽体,一路上被冻死饿死的人无数。
行至大都后,等待着他们的也是各种艰难苦楚,程太后当年还算幸运的,被没入了宫中为奴,赵氏那些宗亲们则大多被送去了围场,成了养马的马奴,每年到了冬日便又不少人给活活冻死。
可即便如此,当初在旧都的那些年,还是叫程太后积下许多旧疾,到了南边后,每一年的冬天都不好过。
知道程太后的病情最无法接受的,并不是持盈,而是太上皇赵桢。
在他心中,永远是亏欠了妻子的。
痨病无法治愈,只能好好养着,临邺虽在沅江以南,可一到冬日里还是太过湿冷,于是赵桢决定陪着程太后前往浮梁的玉山行宫,等到冬日过去气候暖和时再回来。
浮梁是当初赵桢南逃时最初的驻跸之地,那时他担心临邺离沅江太近,太过靠近北方,所以才选了更南边的浮梁,在玉山便修建了宫室。
后来刘朗等人发动兵变,赵桢这才下定决心以临邺为都,只称行在,玉山的宫室便成了行宫。
那玉山附近有地热,行宫里有天然的汤泉,于程太后养病有利。
程太后一想到要一去数月,便有些舍不得两个小孙儿和持盈,临走的那两日,将持盈叫到跟前儿不停的叮嘱。
“您放心吧,我会照料好英儿和蘅儿的。”持盈安慰她道,“您只安心将养,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倒不担心他们,他们是皇子,是官家的儿子,还能差了什么去?”程太后看着她道,“我也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您多虑了。”持盈笑着答。
程太后看得出,自从皇后薨逝后,因持盈照料两个孩子,所以赵誉待她的态度转变了许多,可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担心赵誉心中的芥蒂并未完全放下。
可她也明白赵誉的性子,想着他如今断然也不会为难持盈的,这才稍稍放了心。
只是临走的时候,赵誉来送,她便旁敲侧击道,“我这一走,元元就更加辛苦了,蘅儿如今也能走能跳了,两个孩子都是闹腾的年纪,她也真是不容易。”
赵誉点头,“儿子明白,也会好好管教那两个小的。”
“到底还是一姓的兄妹,”程太后对着赵誉道,“十三,你可要多体谅些元元,她是个好孩子,受了委屈也自己咽了,旁人总看不到她有多难。”
赵誉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头听着这话却微微发涩,他当然知道她有多难,从当初她被送进潜邸,到后来英儿降生,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她默默忍受着那么多煎熬,他从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