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再拖延时间了!”王蕴拨马向前,直扑向她,“黄梓瑕,我不会再让你回到他的身边!哪怕毁了你,我也不愿看到你在别人身边活得称心如意!”
公孙鸢与殷露衣一起在他们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殷露衣面露紧张与哀戚之色,公孙鸢轻轻拍拍她的手掌,说道:“别担心,周捕头和杨公公定能明辨是非的。”
她转头去看周子秦,脸上浮起一个勉强的笑容,问:“不知周捕头和杨公公觉得我们有何嫌疑?”
周子秦赶紧说道:“这个,我和杨公公刚刚也商讨过了,其实二位是最没有作案可能的。因为二位始终都在水榭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又怎么可能分身去杀人呢?”
黄梓瑕点头,说道:“只是依例询问一下两位而已,你们与齐腾齐判官,是否曾有过什么交往?”
公孙鸢与殷露衣一起摇头。公孙鸢说道:“我们之前虽曾来过成都几次,但也都是应邀过来表演而已。而且我最晚一次来成都也是在五年之前了,露衣更是只在七年前来过一趟,也只到了龙州,并未涉足成都府。我们与齐判官素未谋面,何曾有过什么交往呢?”
黄梓瑕说道:“这个我们会遣人去调查的,请两位不必担心,官府绝不会牵扯到清白无辜人等。”
“多谢周捕头、杨公公,”公孙鸢说着,又殷切地望着他们,问,“不知我小妹阿阮的案件,如今可有什么进展了?”
周子秦颇为狼狈,说:“在查……已经有点进展了,请大娘再等等。”
公孙鸢也不再说话,只带着殷露衣向着他躬身行礼。
周子秦的妹妹周紫燕,长得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和周子秦有点相像,身材脸庞都要小巧很多,气势却要威压过周子秦一百倍。
“哥,你说说看,我准未婚夫就这么死了,我以后在成都,是不是就成个笑话了?”周紫燕拍着桌子,一脸愤恨。
周子秦捂着头痛苦地说:“妹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不是在京城也被笑过吗……”
“所以第二次了,我这辈子估计就嫁不出去了。得了,我还是回京去找我心上人吧!”
周子秦哀求地看着妹妹,希望她给自己一点面子:“现在是官府问话,公事公办,你给我坐端正点。”
她压根儿没理他,只跷起一只脚,歪坐在椅子上,一脸不屑:“就你那半桶水,我还不知道吗?哥,你要是真想把这案子办好,我给你出个主意,保证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周子秦居然还真的探头过去,轻声问:“什么主意?”
黄梓瑕无语地低头,假装自己在专注看前面的各人供词。
“你去外面发张榜文,就说黄梓瑕是清白的,请她赶紧回来,衙门一群以周少捕头为首的废物,等着她救命呢!”
周子秦嘴角一抽:“这样行不行啊?”
见周子秦还当真了,黄梓瑕只能咳嗽一声。
他这才回过神,赶紧一巴掌拍在周紫燕的后脑勺上:“给我坐好!官府问话呢!”
黄梓瑕见周子秦是靠不住了,只能自己执笔边写边问:“凶案发生之时,周姑娘在哪里?”
周紫燕一脸晦气:“一直待在碧纱橱之中嘛,哪儿都没去……真是的,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做噩梦的,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死的,不知道我和一具尸体一起坐了多久呀!”
黄梓瑕又问:“齐判官当时在你的身边,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没有啊,他就跟我聊了聊公孙大娘的剑舞,给我念了杜甫的诗,就是‘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那首。谁还没念过那首诗啊,所以我说我也读过的,别吵到我看剑舞。他有点尴尬,就不再说话了,我还以为他是不敢在我面前表现了呢,谁想原来是死了!”
黄梓瑕对这个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女孩子也是无语,只能又问:“那么,在观舞期间,你是否曾有感觉到周围的动静?”
“动静吗……”她噘起嘴,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说,“我想起来了,在中途,就是前面飘花瓣,然后不知怎么好像闹起来的时候,我看见谁拖了个人,拉到灌木丛边。然后就是一股臭气被风吹来。我赶紧捂住脸偏开头,那时候仿佛觉得坐在碧纱橱旁边的齐判官似乎喉口里‘咕’的一声……”
“你确定是在那时候?”周子秦激动地问。
“好像是啊,因为我在想,我还有层碧纱橱遮着,外面这齐腾肯定要被熏死了吧?”
“那么,你当时偏开头去看了吗?”
“没有呀,那么臭,避之唯恐不及,谁还会转头去看啊!而且外面的灯都熄灭了,只剩下前面照着水榭的几盏灯笼,我周身本来就暗,再加上又坐在碧纱橱内,隔了一层纱,就算想看外面也看不清呀!”周紫燕将团扇抵在自己下巴,皱眉想了想,说,“不过那之后,好像齐判官就真的没有动过了,我想他肯定是在那个时候死了。”
“没有任何其他动静吗?”
她十分肯定,毫不迟疑:“没有,反正我没感觉到。”
周子秦只好说:“好吧,你先去休息吧……总之,齐判官应该是在那时候死无疑了。”
周紫燕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他,说:“哥,给你出个主意吧。”
“嗯?”周子秦抬头看她。
“你还是去找黄梓瑕吧。我看,你这废物要查明案件,基本是不可能的。”
周子秦愣了愣,然后转头看着黄梓瑕,满眼含泪:“崇古!求你一件事!”
“知道了,”黄梓瑕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记录,“我会帮你破掉这个案子,让你在妹妹之前重树雄风的。”
王蕴依然是那种意态潇洒的模样,脸色虽略有苍白憔悴,但在此时的灯光照耀之下,蒙了一层朦胧温暖的光线,更显得整个人温润如玉。
他端坐在他们面前,神情中淡淡一抹笑意:“天色已晚,你们还要管这个案子,真是辛苦了。”
周子秦愁眉苦脸道:“就是啊,何况还是节度府中的判官死去,兹事体大,不尽快破案可不行啊。”
“我当时一直都在原地安坐观舞,身边的禹宣与元龙离开之后,身边虽然无人,但毕竟还有几位副将和参事,我想应该是所有人都可以为我做证,证明我并未离开过当场的。”王蕴神态轻松,对于齐腾的死也并不放在心上。
周子秦点头,又说:“我当然是绝对相信王都尉的,只是当时场上所有人都看着水榭之中,下面座位席上昏暗,王都尉又坐在最左边,后面无人,右边的禹宣和范元龙也离开了,不知隔了三个座位之外,有没有人注意到王都尉是否站起离开过呢……”
王蕴苦笑道:“这可不好说,毕竟大家都是往前看的,谁会在观舞的中途往左边看我是否坐在那里呢?”
周子秦又安慰他道:“没事啦,毕竟你与齐判官也并无纠葛。按照常理来说,王都尉没有作案动机。”
他本来也不在乎,口气轻松,就跟聊天似的:“不知两位对这个案子有何看法呢?”
周子秦烦恼地说道:“此案目前来看,并未找到有作案时间的人,所以主要的着手点,应该只能是作案动机了。”
“对呀,究竟谁有杀齐腾的理由,全部抓起来问一问,不就行了?”王蕴说着,眼角带笑地望着黄梓瑕,“不过我应该第一个被剔除出嫌疑人行列吧?毕竟,我刚从京中来,与齐判官没有任何瓜葛。”
黄梓瑕淡淡问:“不知王都尉到成都府所为何事?”
“左金吾卫要提拔几位校尉,有三四个是成都人,得调查一下家世背景。本来这并不是我的事,但你们都到成都来了,我一人在京中也十分无聊,算帮个忙,于是便过来了。”他言笑晏晏,说话滴水不漏。
周子秦十分感动,立即拍板说:“王兄,你一定要在这边多待几天!过两天这案子一结,我们几人到周围玩半个月,好好领略蜀中山水名胜!”
黄梓瑕默然无语地低头喝茶,一边说:“王都尉有心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先问一问几位副将吧。”
西川军几位副将互相做证,一口咬定当时彼此都在一起,绝对没有任何人单独离开过。
“何况我们是武职,齐判官是文职,我们平时虽然有交往,但都是场面上点头之交,实则没有任何利益牵涉。就算他没了,我们之间也没人有机会升迁,怎么可能杀人呢?”
成都府的几位参军也是彼此做证,他们与齐腾更是关系浅淡,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乐师们当时在水榭一侧,随时听从殷露衣的指挥演奏。就算是当中有一段只有笛声,但其他乐师也都是要等候着的,个个坐在那里,绝没有人起身离开过。
奴仆们在水榭另外一边,包括周紫燕的几个贴身侍女。十来个人站在那里虽然有点混乱,但站得都比较紧凑,谁要是走动的话,必定会被其他人发觉。
人证看来是靠不住,而另一个重要的物证,也是毫无头绪。无论他们在剩下的垃圾中如何一遍遍地搜寻,都没有任何像凶器的东西。
黄梓瑕又回去仔细观察了齐腾的尸体一遍,沉吟不语。
范元龙居然还没走,这回酒倒是好像醒了一些,溜溜达达又凑到她身边:“杨公公,听我一句话,凶手就是禹宣!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意图染指使君千金!当初黄使君女儿就是他勾搭过的,现在又把目标定在了周使君的女儿身上,现在一看周使君要把女儿嫁给齐判官,他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禹宣啊禹宣,你简直是专挑使君女儿下手,你忒上进了你!”
禹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自顾自抬头看天。
他冷淡倨傲的神情让范元龙顿时暴跳起来,要不是被他身边的人死死拉住,他肯定就要动手了。
眼看深夜这一场喧闹一时不会停歇,周子秦站在黄梓瑕身后,束手无策:“这个案件可太棘手了!明知道凶手就在我们一群人之中,任何人都没有作案的机会不说,而且所有人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愣是不知到底是谁。而且,就连凶器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