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百全,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关江州吸毒的?”
按照李永梅的说法,关百全小事精明大事糊涂,还颇为自负。所以,侯大利选择了进一步施压,不给关百全留下“自以为是”的小心思。
关百全道:“只要吸毒,人生就差不多毁掉了。发现老三吸毒时,我感到五雷轰顶。我在书房的书柜上放了一个高重心的瓶子。有一天,我发现瓶子倒了,搞卫生的阿姨没有进屋,我便意识到是有人从通道过来。知道通道的只有我们三人,关江山不可能搞这事,只能是老三。我拿了电警棍在通道里等着这个兔崽子。关江州进来之后,我就用电警棍电倒他,一点儿都没有手软。一尸两命啊,如果不是我儿子,我就当场打死他。我把关江州绑住,询问徐静的事。这个小兔崽子没有承认,躺在地上,嘴巴硬。过了一段时间,他状态不对,我才发现他吸毒了。”
侯大利道:“你为什么让关江州逃跑?”
关百全苦笑道:“我给前面审讯的警官反复说过,我做不到大义灭亲,还想给老三找一条生路。他如果不吸毒,我哪怕坐牢,也会直接就把他送出国。他染上毒,只能先戒毒。戒不了毒,出国也是死路一条。”
侯大利道:“关江州吸毒的时间很短,是谁让关江州吸毒的?”
关百全愤怒道:“这个蠢货,被人做了局,一点儿都没有察觉。老三以为自己是聪明人,其实资质平庸,比起老大和老二差远了。这也是我坚持让老三从底层做起的原因,能力不行,坐不稳高位。我现在最后悔的是让老三到国外混文凭,没有增长见识,学了一堆坏毛病。如果不出国,在公司找个相对安逸的职位,他这一辈子也能过得很好。”
侯大利道:“你刚才说被人做了局,具体一些。”
关百全抬起头,咬牙切齿,恨恨道:“我思来想去,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老三受了杨永福的挑拨、蛊惑和引诱,这才做出蠢事。杨永福让老三修两幢楼,又提出必须用关家的施工队,这就是圈套,逼着老三来找我。杨永福是杨国雄的儿子,我一直不同意老三和他交往。杨永福用很简单的离间计挑拨了我们父子关系。老三在这一段时间,经常和杨永福混在一起,经常泡在金色酒吧。我敢肯定,老三在金色酒吧被杨永福下了毒,这是杨永福针对我们关家做的局。杨永福化名吴新生,整了容,隐姓埋名,处心积虑,骗了朱琪。黄大磊打打杀杀一辈子,最后粉身碎骨,老婆被别人睡,财产迟早也会落到杨永福手中。”
关百全在江州企业界素来以精明著称,做事思前想后,步步为营,极少失手。侯大利接触到关百全以后,并没有觉得关百全有多精明,反而觉得他是自作聪明,一步步把自己弄死。但听他分析“做局”,和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的推断高度一致,他的能力确实不错。
侯大利喜欢聪明人,最怕执迷不悟的蠢人,他盯紧关百全的眼睛,追问道:“你和杨国雄有什么深仇大恨?”
关百全道:“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煤矿行情好,我做煤矿,发了横财。1994年、1995年,煤矿生意不好做,我想要将煤矿转手。恰在这时,杨国雄来买矿,给了我一个地板价。这个价格会让我惨亏,我承受不起,所以宁愿继续亏钱,苦等煤矿行情好起来。杨国雄和胡卫有勾结,准确来说两人本来就是一伙的。胡卫派手下拿枪顶住我老婆的头,让我以地板价卖矿。胡卫团伙穷凶极恶,我不敢报案,找到重案大队黄卫、田跃进、秦力等人,请他们出面。胡卫给了黄卫面子,价格稍稍涨了一点儿。我被迫卖掉煤矿,拿着卖煤矿的钱做房地产、修公路。我的运气比较好,楼市慢慢火起来了,江州城市发展得快,路桥生意也好。杨国雄接手煤矿以后,价格没有马上起来,持续亏损。恶人自有天收拾,多行不义必自毙,胡卫猖狂一时,横死街头。杨国雄和胡卫狼狈为奸,最终跳楼,摔成一摊烂泥。杨国雄跳楼不久,煤矿价格暴涨。如果杨国雄知道这事,会气得从棺材里钻出来。”
田甜的母亲甘甜当年之所以要与田跃进离婚,是因为被胡卫的手下拿枪顶了头,这和关百全老婆的遭遇一模一样。侯大利想着以前的事,略有几分失神,没有开口。
江克扬及时插话,道:“你和杨国雄就是因为这事结了仇?”
关百全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当时我是怕胡卫,所以才忍气吞声。”
侯大利迅速从失神状态中调整过来,道:“胡卫死后,你是否报复过杨国雄?”
关百全道:“杨国雄资金链断裂时,我还是踩了几脚。”
侯大利道:“踩了几脚,具体是指什么?”
关百全抬头深深地看了侯大利一眼,道:“江州企业界达成共识,不和杨国雄合作,让他的业务萎缩。银行界和我们的态度一样,断了他的资金链。还有一件事,我和夏晓宇联合搞了一场选美比赛,就和现在的模特比赛差不多。夏晓宇把比赛放在江州大酒店,鼓动杨国雄的情人夏爽参赛。”
侯大利道:“夏晓宇为什么要鼓动夏爽参赛?”
关百全道:“夏晓宇曾经喜欢一个女孩,杨国雄也看上了这个女孩,还和夏晓宇争风吃醋。这个女孩后来被胡卫弄到夜总会去了,夏晓宇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到她,估计坏事了。夏晓宇气得吐血。夏爽得了选美比赛季军,后来在我的公司工作。杨国雄不希望夏爽出来工作,让我开除夏爽。夏爽愿意到什么地方工作是她的自由,和杨国雄没有关系。杨国雄气量小,几句话不对就翻脸,是一个狗性子,报复心极强,最会挑拨离间。”
侯大利道:“既然杨国雄气量小,是狗性子,为什么要把夏爽留在你的公司?”
“这是为了恶心杨国雄,当年他强取豪夺,用枪顶我老婆的脑袋。这是奇耻大辱,我就要报复他,出口恶气。夏爽的事情,是我有意在江州地盘上当众扇杨国雄耳光,打得还挺狠,大大出了一口恶气。可是这口恶气的代价太大了。”说到这里,关百全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侯大利道:“夏爽的具体情况,尽量详细一些?”
关百全道:“夏爽是湖州人,是红山机械厂工人子女。她的父母是从江浙那边搬到湖州的。夏爽在江州住了有两年时间,1996年离开。她回到阳州工业园,住在红山机械厂在阳州的家属区。”
侯大利和江克扬离开看守所,与吴雪碰面以后,马不停蹄地直奔阳州工业园。侯大利在初中时曾经到过阳州工业园,凭着记忆,很容易就找到了国龙集团的那幢标志性建筑。站在当年的标志性大楼前面,侯大利惊讶地发现大楼上面并不是“国龙集团”四个字,而是“国龙地产”四个字,也就意味着,国龙集团的总部不在此楼。
侯大利客气地询问保卫。
“国龙集团搬走三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你是谁,都不知道这些情况,过来找谁办事?”保卫是个帅小伙,制服笔挺,骄傲得很。
侯大利道:“好几年没有过来了,以前来过,还记得这里就是总部,上面是‘国龙集团’四个金色大字。”
“总部搬到国龙湖那边了,你们过去问吧。”保卫见来者气质不凡,还能说出以前的金色大字,扬起的下巴这才放下来。
工业园区附近有一个老水库,距离国龙集团不远。侯大利在初中时曾经到工业园区来玩过,夏晓宇带他到水库钓鱼。十年未到工业园,国龙集团搬到水库边上,而水库居然更名为了“国龙湖”。侯大利虽然和父亲一直不和,可是见到父亲取得的成就,还是感到骄傲。
开着越野车几分钟就来到了湖边,他们随便找了一个停车场。从停车场步行十几米就到了湖边,站在湖边能看到湖对岸的“国龙研究院”。
吴雪道:“太漂亮了,这儿给我的感觉像是景区。国龙集团在阳州大名鼎鼎,是大学生投递简历最多的企业。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大利啊,我真有点儿替你惋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侯大利打量国龙湖,心道,“难怪我爸舍得把阳州以外的不少资产分给我妈,这里应该才是国龙集团的核心。”在这一瞬间,他生出帮助老妈打理资产的想法,这个想法来得突然,又随湖风飘散。
老水库经过彻底的整治,除了水坝,拆除了岸边的所有水泥设施,全部恢复成自然状态。湖水清澈,岸边芦苇等植物随风摇曳。白鹭或在空中飞翔,或站在湖边。湖岸修有一排排红色房子,有白色的窗和装饰性的烟囱。
房子周围有很多香樟树,树干多在三十厘米左右。世安厂家属区有很多香樟树,多是在建厂时种下的,到了侯国龙离开世安厂时,香樟树已经郁郁成林,成为世安厂的特色。侯大利看到湖边、房后的香樟树林,明白这是父亲的世安厂情结在起作用。
沿湖修有环湖通道,通道上有观光车行驶。观光车是国龙集团湖滨组团的交通车,不停有人上下。三人正在湖边张望时,一辆观光车开了过来。从三人面前开过去以后,突然又停了下来,跳下一人,扬手挥臂,喊道:“大利,真是你啊!”
来人朱强是国龙集团的老前辈,从世安厂出来的“国龙老将”之一。朱强挥了挥手,让观光车继续开走,回过头,笑道:“眼睛不行了,车开过去,才认出是大利。稀客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侯大利道:“朱叔,您也挤观光车?”
朱强笑道:“观光车是内部通行车,招手即停,非常方便。我们在园区都用这个车,你爸也经常坐这个车。”
国龙集团园区是开放式园区,除了办公区,其他地区皆不设防。侯大利的职业病顿时发作,道:“朱叔,园区这个样子,保卫部门没有办法有效管控外来人员。”
朱强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个问题,道:“国龙湖在工业园区内部,外来人员不多,很安全。”
侯大利见过一幕又一幕血淋淋的场面,根本不相信这种四处透风的管控,道:“湖边园区等于不设防,谁都可以进来。晨光叔在江州的厂区,里三层外三层都有防范。”
朱强见侯大利说得认真,收起笑容,道:“丁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国龙湖是集团大脑所在地,不是生产基地,有许多知识分子,不能搞得戒备森严,要营造宽松自由的环境。我回去给保卫部门打招呼,让他们多出来巡逻。内紧外松,哈哈,就是这样,内紧外松。”
想起关百全的惨状,侯大利便对松懈的保卫工作深感揪心,决心与夏爽见面之后,探一探国龙研究院的安保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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