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陈菲菲来到餐厅,要了一碗面。她正在吃早饭,这才见到不停打哈欠的肖霄。肖霄仍然扎着马尾辫,穿着男式背心。
陈菲菲道:“桐桐和炮姐呢?”
肖霄道:“别管她们,我们吃了饭就下山,你来开车啊!”
陈菲菲揉着手臂,道:“我技术不好,下山有点怕。”
肖霄笑道:“不是技术不好,是昨晚折腾得太厉害吧,脚耙手软。李小峰怎么样?很棒吧!”
陈菲菲反唇相讥,道:“你怎么知道他很棒,试过吗?”
肖霄道:“我还没有来得及下手,你就成功吸引了李小峰的注意力。这人不错,让给我吧。”
陈菲菲想起昨晚的旖旎时光,心中一荡,道:“其他都可以让,男人不能。”
肖霄道:“李小峰这种老板,从来不缺女人,你别幻想有爱情,该开口就得开口,不要傻乎乎的。昨晚和李小峰疯了一晚上,他没有送你礼物?”
陈菲菲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上面有一条很细的项链,是昨天最嗨时,李小峰主动为自己戴上的。肖霄看到了这条项链,笑道:“项链,还有一个手包,小峰老板出手果然大方。”
两人坐上宝马车,陈菲菲开车,肖霄在旁边指导。宝马车顺利下山,陈菲菲道:“我以前一直不敢开山路,今天终于破胆了。”肖霄道:“李小峰不错,钱多,人帅,性格也好。平时多和他联系,如果要到马背山,找我借车。”
宝马车停在金色酒吧,陈菲菲下车交还钥匙后,突然间有些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她不想回家看到继父,可是除了那个家,偌大一个江州,没有属于自己的家。
陈菲菲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不经意间来到菜市场,走到母亲的摊位。
朱燕刚刚忙完,正在端着茶缸大口喝茶,见到女儿,高兴地道:“小菲,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没事,随便转转。”
陈菲菲不喜欢来母亲的摊位,又脏又乱,充满异味,档次低。母亲在这里卖菜是挺丢脸的一件事情,以前有同学谈起此事,她坚决否认。开车从马背山下来的时候,原本挺高兴,可是回到城内就是从肥皂泡中回到现实生活,陈菲菲情绪一点一点低落。
女儿到摊位次数有限,每次过来都是拿钱。朱燕习惯性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在递给女儿前,又缩回手,多拿了一张百元钞票,道:“昨晚很辛苦吧,又唱又跳的,太累。你跟着妈妈做生意,只要肯做,计划用钱,生活过得去。你别好高骛远了,跟着妈妈学点做生意的门道。有了真本事,到哪都不怕。”
这是朱燕对生活最质朴的看法,她本人也是如此生活的。
陈菲菲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两百块钱,破天荒地在母亲的摊位上坐了一会儿。她暗自出神,在脑中将两百块钱和马背山庄园进行对比。这两百块钱可以实实在在地买排骨、买鱼,可是放在马背山庄园里就没有丝毫存在感。马背山庄园是用一张一张的一百块钱铺起来的,每一处享受都是用真金白银换来的。
摊位上,一个顾客买菜时,顺手剥去有些发蔫的叶子。顾客下手重,剥得挺多。朱燕不高兴了,说了顾客几句。顾客不是善茬,当即还嘴。两人随即爆发了争吵。吵到最后,顾客把菜狠狠地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朱燕在市井中讨生活,性格泼辣,自然不会服输,从菜摊后冲出来,与顾客扭打在一起。
成功地让顾客付钱以后,朱燕披头散发,握着十七块钱,发出胜利的微笑,还跳着脚,对逃出市场的顾客骂了几句粗话。
母亲和人争斗时,陈菲菲一直以局外人的姿态旁观。她无法忍受菜市场的脏乱环境,怏怏而去。
8月10日上午,侯大利、江克扬和吴雪前往秦永国的家。
秦永国住在郊区,在长青县与江州城区之间。秦永国一直从事矿山开采,除了铅锌矿以外,还经营过煤矿。因为偷税漏税被判刑之后,秦家放弃了煤矿,专心经营位于长青的铅锌矿。
“过了青湖,再往前走,有一条支路。沿着支路走一公里,有一个白色院子,那就是我家。”秦永国坐在躺椅上打电话,给侯大利指位置。
结束通话,秦永国站起身,拍了拍肚子,道:“侯大利终于来了。我就知道这个案子会落到他的手上。”
秦勇道:“大伯,听你口气,一直在等侯大利。”
秦永国单手叉腰,道:“从水库里找到白玉梅的尸体后,重案大队找了我三次。重案大队以前最厉害的是滕鹏飞,如今最厉害的是侯大利。白玉梅当年失踪,我就晓得是被人害了。那人手段太歹毒。我现在怀疑你爸也是遭人毒手。他一个人从一号巷道往回走,从顶上掉下来一块煤炭,太蹊跷了。”
秦勇道:“我反复问过当天的班组,那一段时间,一号巷道状况不太好,多次冒顶。”
秦永国有些失神,道:“恰好是你爸一个人往回走的时候出事,太巧了。白玉梅是公司财务,业务能力很强,突然间就失踪了。唉,提起这些事情,我就觉得做企业没有意思。”
他回到房间,换下老头衫,穿上了平日应酬时穿的短袖衬衣,还想把衬衣扎进皮带里。这些年,他日渐发福,肚子隆起,衬衣扎进皮带里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努力几次,他放弃了把衬衣扎进皮带的想法。
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秦永国来到大门口,招呼老秦打开大门。
秦永国所住的大院子有完整的围墙,围墙有四米多高,上面还安有不少碎玻璃。围墙外面就是江州河。江州河在这一段还没有穿过江州主城,水质良好。两岸河堤是自然河堤,杨柳依依,芦花摇曳,景色优美,风光怡人。
吴雪透过车窗望着白色大院,道:“有钱人真会享受生活,我们这些人千辛万苦读了大学,留在大城市,行走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过着苦生活。这些人赚够了钱,回归大自然,过着我们国人最向往的田园生活。”
江克扬道:“你这个感慨太单纯了,只见到小偷吃肉,没有见过小偷挨打。白玉梅遇害的时候,就在秦永国的煤矿做财务,从她的经历中,我们可以看出当年的混乱局面。”
车停至围墙内。秦永国主动与诸人握手,又给侯大利和江克扬发烟,俨然是一副乡镇企业家的派头。
侯大利道:“秦总,这个地方好,山清水秀。”
秦永国拉长了声音,道:“退出江湖喽,找了个地方混吃等死。我现在只做铅锌矿,秦勇在经营。我平时不去企业,有比较大的事情,才去一趟。”
侯大利道:“你这是掌舵。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企业也是这样的。”
秦勇道:“侯警官,我以前见过你,你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秦勇曾经是杨帆案的嫌疑人之一,后来杨永福冒出来以后,基本排除了秦勇的嫌疑。侯大利对其进行过深入研究,充分了解其基本情况。他与秦勇握了手,道:“抱歉,我印象不深了。”
秦勇道:“我们年龄差不多,你在江州一中,我在江州二中。杨帆遇害那天,我们班上很多同学还到河边帮助寻找过。”
“你这人也是,以前的事情少说。”秦永国瞪了侄儿一眼。
侯大利比同龄人成熟,很能控制自己的情感,道:“秦总,我们过来就是谈以前的事情,不管是白玉梅的事,还是杨帆的事,都可以谈。秦勇,首先感谢你们当年到河边寻找杨帆;其次,你们当年为什么到河边参加寻找杨帆?毕竟不是一个学校的,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秦勇感慨道:“那些年,杨帆是我们江州同年级男生共同的女神,不仅仅是江州一中,包括江州二中,还有江州学院附中。那一年全市文艺会演,杨帆跳舞,轰动一时。杨帆成为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不少男生还到校门口去看没有穿演出服的杨帆,我也去看过。我们一致认为,杨帆不穿演出服更加漂亮,那真是天生丽质。”
吴雪见过杨帆的照片,确实是漂亮,可是在她心目中,杨帆还没有漂亮到倾国倾城的程度,应该是真人比照片更为漂亮和生动,或者说是当年的审美与现在有些不同。
侯大利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当年和金传统在江州一中高一(1)班,你认识金传统吗?”
秦勇道:“怎么不认识?我和金传统很熟悉。后来他出国,我们才减少接触。他回国以后,我们时常在一起吃饭。他总是谈起你,对你赞不绝口。我们那一群学生当时有个圈子,父母都在经商办企业,就是现在说的富二代圈子。你当时混省城,比我们高级,和我们来往少。你回来不久就碰上杨帆遇害,从此在江湖消失,始终没有和我们这个圈子有交集。当年我们一起玩的朋友,现在多数都在企业工作,相互支持业务,缺钱时也互相调剂,挺好的。”
侯大利道:“你认识杨永福吗?”
秦勇道:“杨国雄做生意剑走偏锋,为人偏激,在圈子里名声不太好,很多人都躲着他。杨永福和他老爸一样,孤僻,不合群。当年杨国雄跳楼以后,杨永福就消失了。”
这时秦永国热情地招呼道:“别站在外面谈,到里屋,喝茶,慢慢聊。”
秦永国的茶室布置得颇有土豪特色,一色中式装修。茶室挂满字画,一大排,密密麻麻。如果只有几幅字,那是风雅;墙上全挂满字,那是庸俗。秦永国却没有觉得庸俗,兴致勃勃地给侯大利介绍墙上的字画。他说不出字画好在哪里,只是说这是谁的字画,强调这些都是名人字画。
秦勇坐在茶台前,亲自给大家泡茶。
秦永国自顾自拿出一个水缸子,道:“我从小就大口喝茶,你们这种喝法,没有滋味。”
侯大利道:“接着聊刚才的话题,你后来没有见过杨永福?”
秦勇道:“杨国雄跳楼,杨家破产,杨永福本来就性格孤僻,更不可能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面玩。我对杨永福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很多年前,他长有朝天鼻,我们背后都叫他‘猪鼻杨’。”
侯大利道:“没有人知道杨永福的情况?”
秦勇道:“社会是残酷的,杨国雄如果生意没有失败,杨永福尽管性格孤僻一点,肯定还会和我们在一起混,说不定还会被认为有气质、有性格。杨国雄自杀,杨家败了,杨永福消失不见是最明智的。他要硬挤进以前的圈子,只能自讨没趣。”
秦永国拿过大茶缸,喝了一大口,道:“秦勇,在大利面前就不要遮遮掩掩了,我和杨国雄本身就不对付,争斗得还挺厉害。杨国雄的小舅子吴佳勇就是一个狠人,我现在想起他都犯怵。我们当年两个矿各有各的资源,杨家的人不讲规矩,他家煤矿资源不够了,就来抢我们的资源,越界开采。我们为这事多次打群架。大家都是干体力活的,谁怕谁。吴佳勇是狠人,带人来炸矿井。刚才谈起秦勇爸爸出事,我一直怀疑是吴佳勇下的手。我报了案,县公安局派人来查了,还是不了了之。后来我们退出煤炭行业,只做铅锌矿,也和这些烂事有关系。”
侯大利道:“当时是谁办案?”
秦永国道:“长青刑警大队来看的现场,带队的是当年的副大队长孙虎,现在退休了。白玉梅遇害,我敢肯定地说,就是杨国雄。如今杨国雄跳楼死了,黄大磊被炸得稀巴烂,白玉梅的案子很难破,估计就是悬案。白玉梅在我们这里上班的时候,偶尔还带张小舒来单位。我当年还挺喜欢张小舒,现在看到她,想起白玉梅死于非命,我很愧疚。”
侯大利道:“白玉梅当年失踪后,你报警没有?”
秦永国苦笑道:“白玉梅失踪后,我知道极有可能出事了。但是,我凭什么报警?张志立向警方报了失踪,警方和我们找不到尸体,也就不了了之。我当时和白玉梅关系挺好,白玉梅失踪之后,我还带着好几十号人到杨国雄的煤矿干过仗。那一次闹得挺大,双方都有人进医院。”
为了白玉梅的事情,秦永国居然带头打群架,如此强悍的作风与秦永国现在的状态极不相符。侯大利敏锐地觉察到此事的不寻常之处。
侯大利、江克扬和吴雪在秦家谈了一个多小时,了解到当时的很多情况,也找到一些线索,算是小有收获。
坐上越野车,江克扬道:“白玉梅案有点悬,隔得太久,更关键的是杨国雄跳楼死了,没法查下去。我对吴佳勇很有兴趣,吴佳勇是个狠人,他的腿被人弄瘸,从此就窝在湖州做小煤矿,我总觉得深挖下去肯定还有戏。杨永福的背后应该就是吴佳勇。”
侯大利道:“朱林和老姜局长也在盯吴佳勇,没有找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