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道:“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她是发自内心地和幼儿园学生以及家长打招呼。从家长的反应来看,有不少家长在挥手时还微微弯腰,这是发自内心地尊重杨梅。”
江克扬道:“大利,你莫非认为杨梅有问题?我认为杨梅杀人的可能性不大。第一,就算是她杀死了丈夫,可是程森和高小鹏与她没有关系;第二,如果她是杀人犯,为什么要烧丈夫的下体,如果真是她烧丈夫的下体,其行为就是变态,可是从湖州刑警支队的调查来看,杨梅很正常;第三,凶手有用吸尘器收拾沙发套的行为,如果杨梅是凶手,完全没有必要用吸尘器,她是女主人,在家里搜到其生物检材很正常;第四,迷药又不是馒头,满大街都是,购买者一定要有渠道,我不相信杨梅能在市场上搞到迷药。”
平日里,江克扬比较沉默。小组进行案情分析时,皆由其记录。吴雪不知不觉地忽视了江克扬,此刻听其分析案子,几乎句句都和自己的想法接近,暗自赞赏。
幼儿园园长办公室,杨梅检查了明天的工作计划,增加了一个培养幼儿行为习惯的小方案,放下笔,准备离开时,电话声响起。
等到对方作了自我介绍后,杨梅略微沉默,道:“不用等到明天,我在机关幼儿园,你们可以直接到我办公室,我在这里等你们。我不想回家谈这件事,就在办公室里谈吧!”
与杨梅取得联系以后,江克扬又给卢克英打了电话。几分钟以后,卢克英出现在幼儿园门前。
“杨梅当时带着孩子在娘家,卷宗里有具体情况,她不是凶手。”卢克英朝园内看了一眼,继续道,“杨梅爸妈是小学校长,全家人都是知识分子,自尊心很强,我们问话时得注意一些,否则会不欢而散,以前我们的侦查员和她谈崩过。”
侯大利道:“卢队,谢谢提醒,请放心。”
杨梅站在园门外,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警察,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来到办公室以后,她关上办公室的房门,道:“卢队,案件有新消息吗?”
卢克英道:“新消息倒是没有,这三位是来自省刑警总队的侦查员,他们负责侦办赵代军遇害案。”
听到“赵代军”三个字,杨梅肩膀微微缩了缩,矜持地朝三个年轻人点了点头,道:“你们请坐,我给你们倒水。抱歉,我平时不喝茶,这里没有茶叶。”
侯大利道:“我们到过案发现场,你家里摆了好几个茶叶罐,那些茶叶都是赵代军的吧?”
“他要喝茶,我不喝,喝了睡不着觉。”杨梅站在饮水机前,背对警察,慢慢地朝纸杯里放水。她将纸杯放在卢克英面前,道:“卢警官,你们反复问过我,我当时讲得清清楚楚,我不在场。现在时间隔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都记不准确了。”
卢克英道:“赵代军死了六年,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追凶。省公安厅还调集了精兵强将来侦办此案,你不应该放弃。”
“我是实话实说,确实忘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我不能乱说,否则就是误导。”杨梅偏了偏头,目光注视着校园内的文化墙。文化墙上有很多幼儿园学生的图画作品,幼稚,充满童真,这与丑陋的现实社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克扬打开小型摄影机,道:“杨园长,我们谈话需要录像,可以吗?”
杨梅警惕起来,道:“刚才说是访问,为什么要录像?”
江克扬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地道:“我们录像就是为了找出杀害你丈夫的凶手,你一定会支持的吧?”
杨梅微微迟疑一下,道:“那好吧!”
走进办公室之后,侯大利便非常细致地观察杨梅的身体语言和表情。杨梅表面上非常平静,但是她游离的眼神暴露了内心的情绪。她与警方人员视线相对时,总是迅速移开目光。
很明显,杨梅不愿意被人窥视内心。
目光游离分为多种情况,比较主要的有两种。
第一种是目光左右游离,说明人的内心极为不安。动物也有类似行为,一条狗被带到陌生环境,往往会四处打探,身体虽然还在原地打转,只要有风吹草动,这条狗就会沿着观察到的路线逃跑。人类的行为更为隐蔽,但是陷入危险之地仍然会目光游离,这就属于深藏于内心的动物本性。
第二种是较为稳定的游离,体现出人内心的厌烦情绪。某个人内心深处不愿意和另一方接触,对眼前谈话失去兴趣,暂时又不能走开,便会在应对谈话之时,转移目光,偏向一边。
杨梅的神情明显是第二种情况,她极为厌烦眼前的谈话。
侯大利注意到这一点后,主动接过话题,道:“杨园长,这是一次普通访问,主要是了解情况,请杨园长放轻松一些,不要紧张。”
“我不紧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杨梅挺了挺腰,目光偏离了侯大利的脸颊,仍然盯着文化墙。
侯大利道:“杨园长,赵代军在家里排行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我想问一问他弟弟和妹妹的具体情况,他们与赵代军的关系如何?”?
杨梅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借机缓了缓气,道:“赵代军是家中的老大,早年开出租车,赚了些钱,对弟弟、妹妹都有帮衬。1997年左右,赵代勇帮着赵代军开出租车,两兄弟轮流开车。那个时候,他们关系挺好的。前些年,赵代勇在夜间开车时出了一次车祸,出租车也被撞得稀巴烂。赵代军很生气,与赵代勇打了一架。两兄弟之间产生了隔阂,然后各做各的事,赵代军去开大货车,赵代勇就到煤炭企业上班了。”?
侯大利记下了赵代勇的详细情况。
赵代军亲戚和朋友的情况早就被湖州刑警支队摸得清清楚楚,彻底排除了赵代勇的作案嫌疑。卢克英此刻见侯大利又开始炒冷饭,并没有特殊手段,不禁对来自省厅的精英们略感失望。
吴雪是第一次与侯大利在一起办案,“闻名不如见面”和“见面不如闻名”这两句话反复在脑中翻滚,纠缠不清。
江克扬最信任侯大利,努力跟随其问话,寻找其寻常问话背后的真正目的,一时之间却没有找到其问话的要害点。
侯大利道:“赵代军和他的妹妹赵代利关系怎么样?”
杨梅叹了口气,道:“赵代利夫妻刚做生意的时候,本钱有一半是赵代军出的。赵代军的责任感还是挺强的,有点长兄如父的封建思想,动不动就骂弟弟妹妹,有时连妹夫也骂。妹夫后来与赵代军翻脸,也因为这个。”
侯大利道:“赵代军还真是个暴脾气,还有谁和他打过架,他有没有经济纠纷?”
杨梅道:“赵代军在外面是一副好脾气,开出租车时还被评为优秀出租车司机,开货车时也没有和谁发生过纠纷。”
侯大利道:“赵代军和你打过架没有?”
杨梅咬着牙齿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架。”
侯大利继续问道:“你有流鼻血的毛病吗?”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就是在沙发套上检出了我的血迹,这事卢队问过。我偶尔流几次鼻血,隔了好几年时间,谁能记得起来?”杨梅说到这里,面朝文化墙,想起以前发生的事情,眼泪慢慢渗了出来。
这是杨梅第一次在侦查员面前流露出感情。吴雪扯了一张纸巾,递给杨梅。杨梅没有接纸巾,走出门,在卫生间擦去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