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母亲,安慰道:“夫妻离婚,最担心的是小孩。我已经长大了,你们不必为我考虑,应该更多地考虑是不是生活幸福。国龙集团如今是庞然大物,你们离婚,如何分割财产,这些事情才是你们应该考虑的。”
李永梅擦了擦眼睛,抬头看着儿子,道:“你也是个没良心的。听到爸妈要离婚的消息,一点都不伤心,还这么冷静。”
侯大利道:“对我来说,人活着就是最宝贵的,比什么都强。”
李永梅想起儿子的坎坷经历,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掌,道:“我儿这些年吃了苦。你妈就是在你面前发发牢骚,内心还是很坚强的。一对夫妻要想白头到老,那真是太难了。我没有这个福气,希望你有。”
母子俩很久没有细细聊天,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晚饭在七楼,只有侯大利、宁凌、夏晓宇和李永梅四人,肖婉婷和林风则到了另一个场合,没有在这边吃饭。
饭后,夏晓宇主动找李永梅聊天。
“离婚的事,你要三思。”夏晓宇素来没有正行,今天面色罕见地沉重。
李永梅道:“三思个狗屁,我下定决心了。”
夏晓宇道:“龙哥是好男人。在圈子里,他做得很好了。我是龙哥的小兄弟,是他妈的一个老花花公子,现在一大把年龄还和肖婉婷这些年轻女孩混在一起,说起来都害臊。龙哥和我相比,那就是天上的太阳一样。”
李永梅道:“你是你,他是他。你不管有多少女人,还是夏晓宇。他有了其他女人,就不是侯国龙了。”
夏晓宇觉得李永梅简直不可理喻,道:“你这个要求太高了。我认识的绝大多数老板娘都对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何必较真。”
李永梅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侯国龙辞职之后,我也辞职。我们一起创业,和众多兄弟一起打下江山,光靠侯国龙一个人,他做梦吧。我有权利拿到应该拿的。”
夏晓宇道:“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们会分手。梅姐,别意气用事了,你意气用事,便宜了后来者。如果是我,占住位置,死不退出。”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望了一会儿。李永梅神色黯然,道:“我不想伤害侯国龙,离婚是最痛快的事,伤害最小。”
夏晓宇长长吐了口气,道:“我和龙哥深谈过一次,那天喝了不少酒,龙哥说了心里话,他以前和乔亚楠有过几次关系,后来实际上已经处于分手状态。之所以又生了小孩,其实和大利那次受重伤有关系。当侦查员太危险,田甜太可惜。龙哥和你年龄也不小了,他心里很焦灼,怕大利真出事,他又太老,那就真是绝后了。”
李永梅明白丈夫的想法,仍然双眉倒竖,道:“侯国龙自私,我只要大利这一个孩子,这辈子就够了。”
夏晓宇道:“龙哥不希望离婚。”
李永梅道:“今天是他让你来的?”
夏晓宇道:“我既是龙哥的说客,又是真心实意劝你们不要分开。”
聊了半个多小时,夏晓宇和李永梅一起走出房间。
夏晓宇对宁凌道:“毕行长要过来了,准备开房间唱歌,肖婉婷、林风还有个湖州美女已经安排好了场子,我们走吧。”
宁凌不太喜欢做这些事,可是回到湖州后,才明白要把仇人斩于马下并非易事,除了国龙集团本身的人脉以外,还得有新开拓的人脉,毕行长就是新人脉。她提起坤包,道:“干妈,那我去应酬。”
李永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夏晓宇道:“大利,你也去,就是玩,没有别的事。你这人别自我封闭,长期下去,精神抑郁了才是麻烦事。再说,你当刑警,各种场面都要见识,见识少了,不利于你以后破案。”
“去玩吧,晓宇说得对,不要自我封闭。我不需要你陪,等会儿有个技师帮我按摩,按摩后,我就要睡觉了。人啊,必须得自己爱惜自己。”李永梅朝儿子挥了挥手,道,“你去吧,别当妈宝男。”
侯大利如今是江州公安局神探,无论如何与妈宝男沾不上边,大家听了皆笑。侯大利这才跟着夏晓宇、宁凌一起前往唱歌的地方。强劲的音乐让心脏似乎要从胸腔跳出来,这让长期埋头读案卷的侯大利颇不习惯。除了肖婉婷和林风以外,还有另外一名年轻女子,穿吊带,露小蛮腰,肌肤雪白,身材曼妙,青春扑面,性感撩人。
宁凌附在侯大利耳边,轻轻道:“这是肖婉婷大学同学,湖州这边的人。”
今晚的主角是一个胖子,胖子甚为活泼,与诸人碰酒后,拿起话筒与林风唱了一首《敢问路在何方》。林风是专业选手,胖子五音不全,两人配合在一起有一种极为滑稽的效果。胖子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种滑稽,或者说意识到了也不在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之中。一曲唱罢,众人都在鼓掌。湖州性感美女过去敬酒。胖子挺着肚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侯大利完全无法进入唱歌状态,坐在灯光昏暗的地方喝了一瓶啤酒,看着闪烁灯光下的诸人,觉得这些人与自己相隔异常遥远,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胖子得知侯大利是侯国龙的儿子后,豪爽地拿大杯喝酒,说了些与侯国龙在一起的话题。侯大利不太喜欢如此热闹的场景,但是没有把厌恶表达出来,与胖子说说笑笑,甚至还与胖子勾肩搭背地唱了首歌,仿佛多年老友。
胖子喝醉后,一直和那位湖州美女手牵手唱歌,没再和侯大利碰杯。
侯大利乐得轻松,走到阳台,仰望黑夜,发呆。
终于,和侯大利没有关系的应酬结束了。
回到项目部七楼已经是凌晨,侯大利进屋就见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宁凌脱下应酬时所穿的露肩装,换上清爽短袖和短裤,端了一盘水果来到侯大利门前,道:“你不喜欢这些场面,很明显,一直在走神。”
侯大利道:“太闹了,或许我未老先衰。”
宁凌指了指笔记本,道:“这是干妈平时用来上网的,十天半月都没有用。我知道你睡觉前都要上网,所以让服务员拿了过来。谢谢大利哥,尽管不喜欢,你也没有提前离开,也没有甩脸子。”
侯大利道:“晓宇哥说得对,我是侦查员,不能封闭自己。我妈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拜托,平时多陪陪她。”
宁凌走到门口,轻轻道了一声晚安,非常温柔。她最初扮成“杨帆”是为了吸引侯大利,那时候,侯大利不过是完成自己事业的工具,随着接触加深,她的一颗心不知不觉挂在侯大利身上。遇到好几个追求者,与侯大利比起来,弱到爆。
侯大利关了房门,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上微博,找到了“随风而飞的冬梅”。看了几条微博后,侯大利确定这正是张冬梅的微博。最后一条微博停留在一个多月前,具体日期为5月23日。这条微博是一组图,张冬梅站在江州河边,张开双手,迎接着远处雾气环绕的世界。
河道恰好在马背山隧道段。这一段河水流速最急,河水清冽,成为江州滨江路景色最好的一段。照片中,张冬梅面带微笑,神情温柔。她的衣领微开,露出胸前一片雪白。
侯大利在小笔记本上写下一个疑问:谁给张冬梅拍了这组照片?肯定是关系密切者,否则,张冬梅不会发自内心地微笑。
7月2日清晨,侯大利照例早起,准备锻炼,开门,见到母亲李永梅站在走道上。
李永梅气色还不错,道:“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侯大利伸了伸懒腰,道:“很无聊,但我还是坚持到最后了。”
李永梅道:“起这么早做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侯大利道:“每天都要锻炼,习惯了。”
李永梅道:“那边有座公园,妈陪你去走一走。”
离项目部四五百米有一处城市公园,面积不算大,有不少晨练的人。侯大利和李永梅步行来到公园,站在单杠前。侯大利略做活动,跳起来,双手抓住单杠,一口气做了二十个引体向上。
李永梅的思绪在儿子利索的动作中飞回世安厂。在没有辞职创业的时候,她和丈夫侯国龙经常带着儿子到世安厂子弟学校操场锻炼身体,每次锻炼身体的时候,侯国龙都要和儿子比赛跑步,跑步开始之时,侯国龙要比儿子稍稍快一步,临近终点,侯国龙脚步又慢下来,让儿子最终反败为胜。每次儿子“艰难”地赢得比赛的时候,总会兴奋地大喊:“我跑赢了爸爸。”
有时候,秦玉和杨勇也会带杨帆到操场锻炼。两家大人聚在一起聊天,两个小朋友在操场上追来跑去,玩得极为开心。侯大利和杨帆偶尔还会闹矛盾,这时杨帆就来到自己面前告状。而自己会将侯大利叫过来,狠狠批评。侯大利被批评时总会不服气,噘着嘴,站在一边不说话。杨帆见到侯大利被批评,就忘记了两人的矛盾,如大姐姐一般,过来安慰侯大利。
往事如烟,转眼即逝,世上已无杨帆。这些记忆非常宝贵,是李永梅最重要的精神财富。如果记忆消失,这些独属于自己的往事就彻底消逝在时光之中。她想起与自己离心离德的丈夫,满腹心酸和愤怒,随即又想起秦玉和杨勇夫妻的遭遇,看着在单杠上旋转的儿子,自我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有儿子。”
锻炼结束,刚到7点。侯大利陪母亲去吃享有盛名的湖州杂酱面。母子俩仿佛回到了世安厂时代,不再是富豪之身,随便找了一家路边店,点了两份湖州杂酱面,相对而坐。路边店里除了这对母子外全是衣着朴素的人,神情气质和相貌深深烙印着“辛劳”两字。这不是可以化妆得来的神情,而是岁月风霜雕刻出来的面容,做不得假。李永梅早上食欲素来不好,今天陪儿子吃面,居然把满满一大碗面全部吃进肚子,额头冒出汗珠,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夏晓宇、肖婉婷、林风等人没有住在项目部,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早上7点半,宁凌安排公司驾驶员送侯大利回江州。车行至江州刑警支队新楼,刚好9点。公司驾驶员十分不理解国龙太子为什么要来当警察,等到侯大利下车后,感叹连连:“明明可以赚大钱,非要来当警察,搞不懂有钱人的想法,吃饱了没事干。”
社会车辆没有通行证,停在支队大门口。侯大利从正门步行进入,见到一辆救护车停在院内,法医室李建伟和张小舒从办公楼走了出来。
侯大利主动打招呼:“李主任,要出去?”
李建伟道:“今天是杜强的最后一天,我和张小舒到现场。”
侯大利停下脚步,笑容顿失,道:“他要被执行死刑?”
李建伟道:“嗯,就是今天。”
“杜强是罪有应得,杜强的亲生父母刚找到儿子,儿子就要被执行死刑,这对他们不公平。”侯大利素来是一副刚硬汉子的模样,今天谈起杜强亲生父母却显出多愁善感的一面。
李建伟也是深有同感,道:“这就是命。”
在法医室工作这段时间,张小舒如走马灯一样见识的案子,让她接触到隐藏在光明下的黑暗,心理受冲击,情感起起伏伏,迅速改变其对社会和人的认知。联合调查组正在调查侯大利,而侯大利如没事人一般。张小舒佩服其心理素质的同时,也深深同情这位坚强而又屡受折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