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案中还有案

从视频来看,六个男子中有一人没有喝酒。

第三个角度的视频正对前往卫生间的通道。

在11点40分时,邱宏兵和肖霄一起去卫生间。走道灯光相对昏暗,肖霄抱住了邱宏兵。两人靠在墙角接吻,非常投入,身边走过数人都没能干扰他们。随后,两人分别进入了卫生间,邱宏兵出来后,在墙角站了一会儿,等到肖霄出来,两人搂搂抱抱走回卡座。

凌晨0点23分,杨为民出现在通道上,站在通道上打了一个电话。

第四个角度的视频是在大门口。

进门时,时间在10点31分,杨为民走在最前面,邱宏兵被诸人簇拥。

离开时,是凌晨1点22分,未喝酒那人走在最前,其他的人都明显带有醉意,走路不稳,东倒西歪。肖霄搀扶着邱宏兵,站在酒吧门口。一分钟左右,车灯闪起,肖霄和邱宏兵上车,坐在中间位置。杨为民坐在副驾驶位置。随后,商务车开走。其他几人则纷纷乘坐出租车离开。

侯大利拿出小笔记本,写下感受:邱宏兵和肖霄关系暧昧。从现场表现来看,邱宏兵敢当着诸多员工的面与肖霄有亲密动作,说明一起喝酒的员工都是其嫡系,不会把这事传到张冬梅耳中。

另外还有一个疑问:杨为民在0点23分时还在打电话,上午9点多还与其父亲通了话,他的手机是什么时候丢失的?

放下笔记本,他反复查看四个角度的视频。

“伍强有意外收获,查到面包车的踪迹了。”江克扬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

侯大利道:“啊,这是好事,你先看酒吧的监控视频。”

看完杨为民在走道上打电话的片段后,他又指着视频道:“你看得出这个女子是谁吗?”

江克扬摇了摇头,道:“没看出来。”

侯大利这才想起吴煜案是由张国强探组经办,江克扬并不熟悉肖霄,介绍道:“吴煜案中的肖霄,在吴煜案中打扮得很保守,在舞台上就彻底江湖了。肖霄和邱宏兵关系密切,很有意思啊。”

江克扬道:“这个女的混夜场,与邱宏兵这种大老板周旋,不是很正常吗?这就是欢场的现实,一个爱钱,一个贪图年轻女子,逢场作戏罢了。”

侯大利道:“肖霄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她心机很深。等会儿我给你细说此案。我先来说邱宏兵。邱宏兵能崛起全靠岳父张大树,邱宏兵在公共场合和肖霄如此亲密,难道不怕被岳父知道?张大树可以纵容自己的儿子在外面胡来,绝不可能纵容女婿在外面胡来。”

“有钱人的世界,还真是混乱。伍强和派出所民警去走访,发现一个餐厅二楼里有监控,有一个探头对准门口街道。”江克扬插了一个硬盘到电脑插口,电脑里显现出来餐厅的监控画面。这家餐厅生意火爆,这些年在建设监控系统上投了不少钱,监控探头的清晰度很高,能看清楚开车人的面容。

一辆面包车在5月27日上午10点47分出现在监控探头里,从中山大道向西开去。江克扬暂停了视频,指着面画道:“这个监控探头恰好位于十字路口上,从南门出来的车,如果向西行,必然经过这个监控探头。如果向东方向在这个时间段没有面包车经过,出现在镜头里的这辆车最有可能就是用来作案的车辆。”

侯大利道:“看得清车牌。”

江克扬道:“已经查过,车牌是假的。整个江州有接近一万辆江州牌照的面包车,这辆车有七成新,没有特殊的痕迹。换了车牌后,可以大摇大摆上路。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在驾驶员手臂上。”

副驾驶位置没有乘客,驾驶员戴着帽子,看不清相貌。他穿着短袖,手腕处有一处文身,应该是刻了一个字。监控视频虽然很清晰,由于面包车在行驶中,一晃而过,无法辨认手腕上是什么字。

侯大利用放大镜看了一会儿,道:“太可惜了,看不清楚是什么字。这也是一条重要线索,下一步要继续追查。我们当下的重点目标是杨为民,5月26日晚上12点后,杨为民用手机打电话。5月27日早上9点后,杨为民还用手机和其父亲通了话。而在杨为民第一次的自述中,5月27日上午他一直在家睡觉,醒来后发现手机丢失。这人不老实,说谎。”

6月30日,下午4点30分,江州二建的电话机主杨为民被带到刑警新楼的办案区。杨为民是典型办公室主任长相,微胖,肤白,眼皮微微浮肿,面对两位警察时满脸无辜,还没有等警察开口,主动道:“警官,我一个月前就讲了,我的手机是真掉了。”

这一次,江克扬负责询问,侯大利做记录并观察。

江克扬态度和蔼地道:“今天还有些事情,需要你核实,谢谢配合我们的工作。”

杨为民翻了翻眼皮,道:“我肯定配合,希望你们动作快点,我是二建办公室主任,事情多得很。”

江克扬道:“5月27日上午,你在做什么?”

杨为民道:“5月27日,我请假休息。”

江克扬道:“一个月前的事情,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要写工作日志的。5月26日晚上,我喝醉了,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起床发现手机不在,办公室也没有,便在下午去办了挂失。”杨为民在江州二建当了多年办公室主任,社会经验丰富,这次到刑警大楼的询问区,意味着自己没有犯大事,但是对方出示了询问通知书,很正式,这让他心生忐忑,又问道:“警官,你们一直在问我的手机,到底为了什么事情?”

江克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发问道:“5月26日晚上,你在做什么?”

杨为民道:“我刚才说过了。”

江克扬道:“和谁喝酒?”

杨为民道:“5月26日晚上,我们办公室聚餐喝酒,在金色天街的江州私房菜,邱老大也参加了,有七个人参加,可以互相作证。后来,我们又到金色酒吧喝酒,喝完酒,我就回家了。参加的人多,这个说不了谎。”

江克扬道:“在5月27日上午,你打了几个电话?”

杨为民道:“我醒了后就没有找到电话,一个都没有打。”

江克扬道:“你是怎么回家的?”

杨为民道:“公司司机小章没有喝酒,送邱老大回家后,小章再送我回家。我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起床后,我到楼下吃了豆花饭,要了一个肥肠笼子。楼下老板可以为我作证。”

江克扬道:“豆花馆叫什么名字?”

杨为民道:“长青豆花馆,老板姓杜,我们都喊他杜二娃。”

江克扬道:“你是几点去吃豆花饭的?”

杨为民道:“1点多吧。我去吃饭的时候,豆花馆没啥人了,只剩了一笼肥肠。”

江克扬道:“你是什么时间发现手机丢失的?”

询问室设置得和寻常会客厅接近,这和讯问室不一样,没有特意制造出严肃紧张的气氛。杨为民用很无奈的声音道:“警官,我刚说过吧,我是中午起床后发现手机丢了,司机小章特意在车上找了,又到我办公室找了,都没有找到。你们不相信,可以问小章。正因为没有找到,我才去挂失的。”

江克扬不动声色地道:“5月27日上午,你的手机上有一个通话记录,号码是×××××××××××,这个电话号码你有印象吗?”

杨为民用手抓了抓头发,道:“警官,我真不知道这个号码。我手机丢了,肯定有人捡到了我的手机,然后打了这个电话,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江克扬再问:“你平时使用几部手机?”

杨为民苦着脸,道:“警官,我就是一个打工的,能用几部手机?我只有一部手机,就是丢掉的那一部。”

江克扬清了清嗓子,准备进入“核打击”阶段,道:“你说手机掉了,是5月26日晚上掉的,还是5月27日上午?”

杨为民很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我那天喝得烂醉,断片儿了,真不知道手机什么时候掉的,多半是在酒吧掉的。”

江克扬道:“我们调取了酒吧录像,你在5月27日凌晨0点还在打电话。你看一看视频,再想一想。”

看罢视频,杨为民道:“我想起来了。我是给我老婆打电话,她在阳州,每天都要查岗。”

江克扬道:“那在5月27日上午,除了×××××××××××这个号码,你还给其他人打过电话吗?”

杨为民赌咒发誓道:“我睡醒都是中午了,绝对没有打过电话。”

江克扬用轻蔑的眼神瞧着杨为民,道:“那我给你看一张从电信开出来的通话记录,你给我解释清楚。”

面对与父亲的通话记录,杨为民摸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道:“我应该没有和我爸打过电话,肯定是捡到电话的人误打的。”

江克扬道:“你的手机和你父亲通话了接近四分钟,讨论了如何修房子。你要怎么解释?”

杨为民这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爸给我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问我出了什么事,原来你们已经找了我爸。”说到这儿,他激动起来,道:“你们平白无故折腾我,不仅折腾我,还要去折腾我父亲。是泥人也有点土脾气,你们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会找你们领导要个说法。”

江克扬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后,结束了与杨为民的谈话。

马小兵和袁来安接到电话后,放下手里的事,找到了江州二建的司机小章,核实杨为民所言。经调查,小章证实:在5月27日凌晨,他先后送邱老大、杨主任回家。5月27日中午,他接到了杨主任的座机电话,在车上和办公室都查看了,没有找到杨主任的手机。

马小兵和袁来安随即来到杨为民楼下的长青豆花馆,核实杨为民行踪。经长青豆花馆老板回忆:杨为民确实在5月底的一天,在中午来吃过豆花饭。杨为民一般是在早上去豆花馆,只有那天是在中午过来,所以有印象,但无法准确回忆是哪一天。

所有能够找到的证据串起来,基本确定杨为民在说谎。

即将下班之时,张小舒来到侯大利办公室。

“李主任给我详细讲了二道拐黑骨案,你是冤枉的。为什么受伤害的都是在一线冲锋陷阵、流血流汗的基层警察,先是钱所长,现在又是你。”张小舒坐在办公桌对面,声音充满愤激。

“你找我,为了这事?”

“是的。由你这事,我联想到自己,若是在尸检中出现失误,是不是也会被追责。如果问题是疏忽大意,那我还能接受;如果问题是知识水平达不到,被追责就很冤枉。”

“收到实名举报信,成立联合调查组,这是很正常的操作。”

“难道你就不感到委屈?我听到此事很气愤。如果联合调查组得出了不利于你的结果,你怎么办?”

这是侯大利反复思考过的问题,尽管问心无愧,可是若是真出现了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是忍辱负重,还是甩手走人,必须有所选择。他想了想,很正式地回答道:“只要不开除我,在现阶段,我还得留在警察队伍里。”

江克扬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道:“我们准备出发了。张小舒别走啊,到我家吃饭,没有其他人,都是一组的兄弟。”

为了联合调查组的事情,张小舒特意来安慰自己,侯大利也就不能继续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道:“走吧,一起去。”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江州铁路家属院。江克扬妻子张静下厨,弄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摆上了珍藏十几年的好酒。

马小兵闻到香味,哇地叫了一声,道:“还有泡椒爆炒鳝鱼片,这是我的最爱。”

张静热情地要把侯大利让到主位。侯大利道:“今天是家宴,按年龄大小坐位置,我不能坐主位。”

张静拉着侯大利的胳膊不松手,道:“侯组长必须坐主位,如果不是你,我们家娃儿怎么能读到朝阳西城小学。娃儿读书是最大的事情,这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马小兵、伍强、袁来安、张小舒四人这才知道今天晚餐的另一个主题。

等到侯大利落座后,张静又道:“小舒妹妹是第一次到家里来,坐到上面来。”

张小舒推托不了,坐在侯大利身边。

一大桌子菜都以江州菜为主,花椒、辣椒雄霸全席,香气浓郁。

江克扬开了一瓶酒,倒了五杯,道:“今天这杯酒是两个意思:一是感谢组长帮忙,让娃儿能进入朝阳西城小学;二是组长被调查,我们都不服。不服归不服,现在还只能等结果。哥几个和张小舒今天就陪组长喝几杯。”

侯大利豪爽地道:“什么都不说,干一杯。”

江克扬心细,为张小舒要了一瓶饮料。张小舒举起饮料瓶,和重案一组的糙汉子们重重地碰了杯。糙汉子们高高兴兴喝酒,不知不觉又谈起各自遇到过的疑难怪案,气氛热烈。

张小舒觉得喝饮料没有劲头,要了一碗白米饭,泡上酸汤,吃得酣畅淋漓。吃了两碗饭,她才放下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