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骨案的重大突破2

一通折腾,回到江州城时已经是凌晨两点,王夏和黄小军没有回家,住进了江州大酒店。

王夏知道侯大利的爸爸很有钱,可是有钱只是一个抽象概念,住进了五星级大酒店才真真实实体会了一把。她坐在马桶上看到闪烁的按钮还真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大着胆子使用后,感觉比起家里的旧马桶舒服多了。

侯大利没有上床,习惯性打开电脑,消磨睡前时光。除了进入门户网站看新闻和看电影之外,侯大利还保持着看本地论坛的习惯,尽量熟悉本地情况。

江州学院音乐节是今天本地论坛的热门话题,在“今日江州”版块里有不少带视频的帖子,侯大利不停往下划拉,突然看到了张小舒的图片,图片下面还有视频。点开视频,熟悉的吉他曲便飘了出来。

这是《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是杨帆非常喜欢的曲目。张小舒坐在一把翻板椅上,怀抱一把朱红色吉他,神情专注。她的皮肤白净,修长手指在吉他上灵巧地滑动。

《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的主题旋律在分解和弦衬托下格外优美、抒情,恰似夜幕下连绵、雄伟的宫廷城墙在眼前不断浮现。阿尔罕布拉宫历经沧桑,光芒不再,人们追忆往昔,迷蒙,回忆,幻想,憧憬,感慨万千,心忧神伤。

侯大利原本是随意点开视频,却一下子就迷失在连绵起伏的旋律之中。他思绪随着吉他曲在飘移,穿越回往昔,来到高森别墅,与未婚妻田甜在其间缠绵,无比甜蜜。他反复看这一段视频,看了八遍以后,这才关掉视频。整夜,脑海中都有轮指奏出的“珠落玉盘”之声。

早餐时,宁凌坐在黄小军和王夏对面。三人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儿,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早餐后,四人各奔东西。侯大利先到刑警新楼,和江克扬碰头交流,确定了下一步工作。江克扬随即到电信部门查号码。

侯大利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再到刑警老楼,参加新105专案组第一次全体会议。

原来的105专案组主要负责命案积案,新的105专案组扩展职责,可以用“破积案”三个字来概括,虽然破积案比起命案积案要少一字,内容则要丰富得多。专案组组长由退居二级的刘战刚负责,朱林为常务副组长,副组长除了刑警支队的侯大利以外,经侦、治安、禁毒和技侦各出一名副支队长担任副组长。

会议由常务副组长朱林主持,最后一个程序就是由刘战刚来发表总结讲话:“……全局将对各类未破案件认真梳理,从中获取新的线索,力争破获一批。行动中,将发挥刑警主力军作用,实行全警出击,确保专项行动取得明显实效。市局将把专项行动与侦破命案、打黑除恶,打击涉枪、涉拐、涉毒等犯罪工作有机结合,做到整体推进,形成常态化打击犯罪的工作格局。105专案组在破积案行动中要发挥特殊的作用,市局将挑选一批即将成为死案的积案交给专案组,这样可以让各单位集中力量侦办新发案件,对犯罪分子形成威慑,又不能让一批久未侦破的大案变成死案……”

刘战刚正在讲具体政策,侯大利手机振动起来。他见到是江克扬电话,便拿起手机来到门外。

永不销号的电话号码

前往电信局查电话号码时,江克扬带上搭档马小兵。查询完毕后,江克扬先给侯大利打了电话,然后开车回刑警老楼。

马小兵坐在副驾驶位置,翻看电信局开出的单子,道:“宫局最终还是认为龙新东就是二道拐颅骨案受害者,这一次滕麻子总算扫了‘神探’的面子。虽然侯大利如今已经是一组组长,但是他身上105专案组的色彩太重,我们大家都还不能完全适应,‘神探’单枪匹马赢了重案大队好几次,我希望这一次是滕麻子获胜。”

“我最近和‘神探’接触得多,觉得这人还真不错,一门心思在案子上,没有乱七八糟的歪心思。”江克扬想起黄小军、王夏和侯大利的密切关系,又道,“黄卫牺牲后,我们都很难过。后来我们也没有管过黄卫家人的生活,一来是事情多,二来是大家经济也不宽裕,三是多数都没有这个心思。侯大利一直在帮助黄卫的儿子黄小军、李超的女儿李琴,甚至还有受害人的子女,他们家有钱固然是很重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有这个心。”

马小兵道:“我们从唐国兴手机上找出这些短信,和二道拐黑骨案更没有联系。‘神探’脑回路清奇,不知道还有什么怪招。”

两人刚在车库停车,就见到侯大利那辆霸道越野进入车库。

三人来到侯大利办公室,互相发了烟,开始讨论案件。

江克扬道:“我和马儿到电信局查了十七个发过短信的手机号码,三个停止使用,还有十四个仍然在使用。十四个仍在使用的号码里,有十三个是江州用户,一个是岭西用户王大辉,也就是短信中的小王。江州用户中有九个是长青用户和四个江州市区用户。江州市区用户全是市国资委的人。长青用户有四个是县国资委的人,两个是县政府的人,另外三个是夏艳和唐国兴的家人。”

“王大辉的手机还在使用吗?”

“一直在使用。”

“既然王大辉的手机一直在使用,这条线看来走不通。”侯大利有些失望,随后下定决心,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先调查这个王大辉。你们查过人口信息没有?”

江克扬道:“我和马儿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查人口信息。”

侯大利打开电脑,登录了人口信息网,在姓名一栏输入了王大辉的名字,没到一分钟,两张带有王大辉基本信息的材料打印出来。他扫了一眼户籍相片,猛拍桌子,道:“你们过来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相片中的王大辉是平鼻,高发际线,单眼皮,和老葛画的第二幅画像简直一模一样。侯大利抓起电话,向陈阳报告。

马小兵悄悄向江克扬做了一个夸张表情,低声道:“这不科学啊,‘神探’居然翻盘了,又要压住滕麻子。”

“办案需要证据,但是确定侦查方向时除了证据还得有直觉,侯大利有这方面的天赋,鼻子灵得很。”江克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道,“既然王大辉死了多年,为什么他的电话还在使用?”

侯大利结束通话,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道:“这是重大线索,陈支队和我马上要向宫局报告,领导还没有发话,这个发现暂时不要外传。”

侯大利和陈阳一起来到宫建民办公室,汇报最新发现。

侯大利刚刚开了头,宫建民做了一个暂停手势,脸色严肃,道:“二道拐黑骨案交由打黑除恶专案组,一组不能再查,你为什么又去查?”

侯大利早就对此有预案,不慌不忙地道:“我们没有查二道拐黑骨案,而是调查长青县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时顺便发现了与二道拐颅骨复原像相似的相片,所以赶紧报告。”

宫建民神情依然严肃,道:“哪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

侯大利道:“龙新东还没有出现的时候,重案一组准备从长青铅锌矿收购案中寻找线索,在前往长青县国资委调查时,发现长青县国资委副主任唐国兴恰巧在2005年11月10日下班途中出车祸意外死亡,此案一直未破。我们通过唐国兴一部旧手机上的短信查到了一个叫王大辉的人。这是王大辉相片,和葛向东画的复原像基本一致。”

宫建民心里非常明白侯大利这是打擦边球,只要擦边球说得过去,没有违反纪律,也就不必追究。他脸色缓和下来,拿起相片。

作为老侦查员,宫建民看了相片便明白王大辉才是二道拐案中的遇害者,而龙新东不是。他欣慰地道:“这是关键性突破,看来二道拐黑骨案和龙新东案是两个独立的案件。滕大队和杜峰探组在打黑除恶专案组负责龙新东案,颇有进展。一组负责继续侦办二道拐黑骨案。侯大利马上回去开会,布置工作。陈阳和我一起到基地,通报王大辉的情况。”

江克扬探组和张国强探组接到会议通知,来到重案大队小会议室。侯大利已经准备好了投影仪,当队员到齐以后,道:“开会前,大家先看投影。”

投影幕布上开始播放二道拐黑骨案的现场勘查材料。

除了江克扬和马小兵,其他侦查员都有些莫名其妙。严峰低声问张国强,道:“强哥,案子归打黑除恶专案组,怎么又来讲?”

张国强眼睛盯着幕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二道拐案的现场勘查相关材料播放完毕后,出现了长青铅锌矿改制的相关情况,随后又是发生在长青县的交通肇事逃逸案。到此,侯大利暂停播放,道:“龙新东案移交之时,我和老克恰好追到了这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从一部老手机里,老克和马小兵查到了一个岭西的号码,号码主人叫王大辉。”

投影仪继续播放,王大辉户籍相片和葛向东所画颅骨复原像并排在一起:两者都是高发际线,单眼皮,五官几乎一致。

“我们现在判断,交通肇事逃逸案不是偶发案件,而是有预谋的。我们目前只是调出了王大辉的户籍相片,王大辉是什么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侯大利用遥控器关掉了投影,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提出来研究。”

侦查员明白了一个让他们不爽的事实:侯“神探”这一次和滕麻子对战,似乎又占了上风。

一个小时后,侯大利和江克扬带着办案协作函前往岭西省会南州。江克扬曾经与南州市青阳区公安分局刑警支队重案大队有过密切合作,关系不错。两人将行李放在南州国龙大饭店后,便下楼与青阳重案大队几名侦查员会合,直接来到当地最有特色的美食街。

美食街,南州梁大队端起酒杯,道:“天下刑警是一家,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我到江州抓捕,滕麻子穿了防弹衣,硬是第一个冲进屋。不管滕麻子来没来,这杯酒一定要带回家。”

岭西和山南从历史上就有悠久交往史,不用说普通话也能够互通。南州刑警的热情感染了侯大利和江克扬,两人不推杯,与南州刑警一杯接一杯,直到被扶回饭店。侯大利和江克扬各自抱着马桶,吐了个稀里哗啦。

江克扬早晨醒来,又吐了一次,吃过早饭,这才恢复正常。在大厅等待青阳刑警时,他望着五星级酒店的环境,道:“组座,住在这里报销不了啊。”

侯大利喝了一口清茶,道:“这是我家酒店,免费。”

江克扬直言道:“每次出差,其实我们都得倒贴,财务马大姐真是长了一张马脸。”

侯大利明白其意思,道:“你自己处理。”

青阳刑警老赵过来接人时,更是啧啧连声,道:“江州警方待遇真是不错,办案居然能住五星。”

江克扬道:“饭店是组座家里的产业,我是沾光住进五星酒店,这辈子头一次住贵宾房。”

老赵愣了半天,终于明白江克扬不是开玩笑,道:“大利老弟,守着这么大一座金山,跑来干刑警是为了哪般?”

侯大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赵哥,你昨晚那一杯酒是杀了下马威,我当场就翻了。”

昨夜一场酒,消除了大家的陌生感,变得如老朋友一般。提起最后的下马威,老赵哈哈大笑,道:“我这是要报仇。上个月,你们省刑总来了几个人,一名女杀手和我们单挑。娘的,奇耻大辱啊,我们全被一个娘们儿喝翻了,最后打了白旗。”

侯大利道:“那是我师姐张小天,这是我见过最能喝的人。”

老赵道:“对,她就叫张小天,喝酒厉害,办案利索。”

说笑间,小车来到岭西地质学院。在地质学院保卫科陪同下,侯大利、江克扬和老赵来到王福来教授家里。

王福来教授已经退休,身体微胖,得知来者是江州刑警,最初几秒还有些迟疑,随即脸色大变,眼光直勾勾地看着侯大利,道:“王大辉出什么事情了?活着,还是死了?”

王福来教授的夫人端了茶水,放在桌上后,背过身,不敢面对外地警察。

每个刑警都不愿意当面告诉遇害者家属世上最残酷的真相,可是,这话还必须得说出来,侯大利站在王福来教授面前,神情庄重严肃:“我们在江州发现一具遗骨,经过颅骨复原,发现与王大辉户籍相片很接近。我们想了解王大辉的近况。”

王福来嘴唇一下子变成乌黑色,道:“我要看颅骨复原相片。”

“等等。”站在王福来身后的年轻女子快速走进来,从王福来教授口袋里取出速效救心丸。服用了速效救心丸后,王福来接过了颅骨复原相片。他把复原相片捧在手心,呼喊了一声:“大辉,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砰的一声响,王福来教授夫人摔倒在地板上。

“妈,妈!”年轻女子赶紧抢救摔倒在地的母亲。王福来教授顾不得接待来人,和女儿一起,扶起老伴。王福来老伴坐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胸口剧烈起伏。

老赵见情况不对,赶紧拨打120。

现场乱成一团,调查没有办法开展。七八分钟后,屋外响起120的声音。

120医生和护工带走王福来教授夫人,年轻女子对老赵道:“我送妈妈到医院,很快就回来。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不能再问我爸妈了。”

这是侦查员们最不愿意面对的情景,每次经历相似情景之后,侦查员的心理都会受到影响,久而久之,侦查员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心理疾病。侯大利、江克扬和老赵知道此时安慰无用,相对无言,在客厅耐心等待。

约等了半个小时,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脸上犹有泪痕。她故作镇静,道:“我是大辉的姐姐王玥,大辉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