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樊勇和葛向东乘坐一辆最普通的面包车来到黄大磊家门口,找了一处合适的位置停车。侯大利和王华乘坐一辆普通面包车,停在吴开军小区门口。侯大利手持红外线高清望远镜,辨认开出小区车辆的车牌号。
各自找好监控位后,四个侦查员进入守候阶段。王华是老警察,蹲点守候经验极为丰富,特意准备了几个大号矿泉水空瓶,用来解决内急问题。
晚上八点,望远镜里出现了吴开军小车的车牌号。车速不慢,车内一片黑暗,能看见小车后座有一个人,但看不清楚后排乘车人是不是吴开军。
在金山别墅区门口,葛向东接到王华通知以后,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吴开军的小车。
约莫一个小时后,吴开军的小车回到小区。
夜里十一点,一辆自行车慢慢骑过。车至小区时,骑车者单腿支在地上,朝着小区门口张望了几眼,抽了支烟,又继续往前骑。
侯大利指着自行车,道:“那是张林林。”王华道:“是张林林。他是三院临时工,应该是下班回家。”侯大利道:“明天去查一查他的值班表。”他看着张林林的背影,脑中又浮现出葛向东所画的那幅飞贼背影,从车中角度看出去,两个背影高度相似。
除了面包车上的眼睛以外,在面包车背后的稍旧小区也有一双眼睛紧盯吴开军小区。旧小区第七幢四楼窗户正好面对吴开军小区大门,一个灰衣人坐在窗边,不时抬头透过窗户瞧向外面。他家的窗户采用了特殊玻璃,屋里人向外看非常清晰,屋外人则很难看透。
窗边安装有一台望远镜,望远镜有支架,可以随意调整角度。灰衣人经常在此观察对面情况,调整望远镜的手法非常娴熟。
吴开军从看守所回家,灰衣人特地来到此处,准备通过望远镜观察吴开军以及其家中周边情况。在窗口坐了一个多小时后,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停在吴开军小区门口。这是一辆极为普通的面包车,丢在街道上绝对不会引人注目。灰衣人注意到了这辆面包车。两分钟后,面包车里没有人走出,他便意识到其中必有异常,将望远镜转向了面包车。
面包车里有两个人,注意力都在吴开军所住小区,并未留意到在对面小区楼房里还有一双眼睛在观察他们。
灰衣人使用的是高倍望远镜,面包车里的人犹如在眼前一般。驾驶员是治安支队的王华,车内用望远镜观察的是重案大队的侯大利。
灰衣人不再理睬面包车,继续盯紧吴开军小区的大门,吃喝都在窗边完成。夜渐渐深了,来往行人稀少。路灯光洒下,大树下的阴影越发浓重,在树下乘凉的灰衣人默默地坐在窗边,整个身体融入黑暗中,身体似乎没有了力气,软软地靠在藤椅之上。
放在身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妻子的电话。妻子在电话里情绪明显不对,说话声音刺耳,道:“我管不了你儿子了,你明天到学校去,找班主任。”
灰衣人目光仍然停留在门口,道:“别急嘛,什么事情这么严重,还要请家长?”
妻子道:“你儿子学本事了,知道给女同学写情书了,结果女同学把情书交到班主任手里。那个女同学是尖子生,是冲清华北大的材料,班主任很生气。我没有脸到学校见班主任,你去。”
如今灰衣人需要处理的事情十分棘手,下一步如何操作关系到全家人的生死安危,根本没有心思处理这种小事,道:“亲爱的,我还在出差,明天回不来,你去把事情应付过去。儿子到了这个年龄,开始有性冲动,喜欢女同学很正常,我们不必大惊小怪。”
妻子冒了火,道:“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天天神神秘秘的,回来也没有个笑脸。是不是在外面找了女人?”
灰衣人苦笑道:“在外面赚钱不容易,你理解理解。我一个穷小子找一个城市妹子,这辈子知足了,没有再找其他女人的想法。”
妻子声音明显低了下来,道:“我刚才照镜子,老得不成样子,脸上还有黑痣。赚钱重要,生活也重要,就算你赚再多钱,我老了,穿衣服不好看,戴首饰还累赘。”
灰衣人哄道:“我老婆还年轻得很,再生个娃儿都没有问题。明天我真有事,你去吧。”
两口子在电话里聊了一阵,妻子火气消了,灰衣人这才挂断电话。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向后移动,骑自行车的张林林出现在小区门口。灰衣人将高清望远镜对准了张林林,目不转睛。等到张林林离开后,他便离开窗台,让窗口的监控镜头继续孤单地工作。
这个监控镜头已经安装了很长时间,只不过平时没有启动。而且,监控镜头只是记录固定角度的情况,要观察面包车的蹲守人员以及骑车人张林林,还得靠高清望远镜。
灰衣人回到卧室里,取出一张老相片。老相片中有四个人,个个都非常年轻,身材结实,没有任何赘肉。四个人都留着杀马特发型,笑容简单而灿烂,有两个还戴着劣质的蛤蟆镜。相片微微发黄,具有浓重旧日痕迹。相片中的人皆比现实中的人要单薄许多,体形有明显变化。当然,十来年时间,人的体形有变化很正常,体形不变才是异常。
灰衣人默默想了许久,走进书房,从盒子里取出一把手枪。他慢慢地将手枪拆开,摆在桌上。这个时候,手枪散乱成一堆没有任何威胁的破铜烂铁,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灰衣人又一丝不苟地将所有零件重新组合起来。等到零件组合完成以后,一个个零件仿佛活了回来,变成了能夺人性命的猛兽。
灰衣人走进书房,取了一顶遮阳帽,出门。江州夏天非常炎热,在太阳下戴帽还算正常,可是在夜晚戴帽就是异常行为。灰衣人戴着帽子,如灰狼一样,走到树荫之下。沿着树荫步行约七分钟,则是江州最火的餐饮一条街,大排档和特色菜云集于此,每天夜间热闹非凡,酒香半城。
被盯上的吴开军
吴开军在隆兴夜总会顶层召开了一个酒会,灯红酒绿,美女如云。夜总会核心骨干们聚在一起,庆祝老板脱困。诸人在大厅里喝酒,吴开军喝了几杯以后,搂着隆兴的大妈咪素姐进了楼顶单独的大房子。
有经理故意喊叫:“老板,别走啊,再喝两杯。”
吴开军粗鲁地道:“你们先喝,我把素姐就地正法再出来喝酒。”
素姐扬手打了下吴开军肩膀,嗲声道:“你讨厌。”
吴开军原本长得牛高马大,和鲁智深一般肥壮。在看守所这一段时间,生活作息有规律,无法喝酒,粗茶淡饭,让吴开军体内脂肪大量消解,肚子瘪了,赘肉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至少年轻十岁。他回到夜总会以后,发现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全部空空荡荡,于是重新买了小一号或两号的衣服。
素姐看到打扮一新的吴开军,眼里荡出水来,双手挂在吴开军脖子上,撒娇道:“你看我的肚子都起游泳圈了,干脆我也进看守所,帮我减减肥。”
吴开军搂住素姐,拍了拍她弹力十足的屁股,道:“你还是别去,那里的日子淡出了鸟,我是一天都不想待。”
素姐踮起脚,在吴开军脸上啄了几下,道:“你在看守所,这一段时间我可寂寞了,你要赔我。”她低声在吴开军耳边说了几句,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屋内春光一片。
事毕,素姐靠在吴开军胸口,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为了把唐老鸭死了的消息传进去,可是费了大劲。”吴开军抱紧了素姐,道:“没有想到隆兴这么多人,只有你一个人想着给我传消息。老唐在隆兴的股份,分一半给你。”素姐道:“你这算是有良心的。跟你这么些年,还知道给点股份。”
吴开军抱着素姐揉了一阵,脸上笑容不知不觉阴了下来,道:“你没有这么聪明,谁告诉你要给我传消息的?”
素姐眉目含春,软在吴开军身上,娇声道:“我曾经接到一个电话,他自称是你的朋友,让我想办法把消息传给你。虽然这些年夜总会也交了不少朋友,为了传消息给你,我还真是想了好多办法,用了不少钱。”
吴开军一边上下其手,一边猜想是谁想给自己传消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此人是谁。
屋外有不少夜总会的漂亮女子过来喝酒,划拳之声、娇笑之声,此起彼伏。
重新穿上衣服以后,吴开军站在窗边,俯视着如银龙一般的路灯灯光,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甚至还有一丝忧虑。
“怎么,今天弄得不舒服?”
“我在想其他事情,和你没关系。”
“老大,你回来以后,没有以前开心了。这么大一摊子,唐老鸭又被害了,你总得找人撑起。啥事都自己管,你也管不过来。”
“好了,好了,我们出去,再和兄弟们喝几杯。”
吴开军到了楼下,又和大家喝了约半斤酒,他身高体壮,酒量甚豪,平时喝一斤半高度酒没有问题,今天喝了六七两酒以后,无论兄弟们如何劝,都捂着酒杯不再多喝。大家欢喜一场之后,吴开军将周疤子叫到了房间。周疤子以前在隆兴的地位稍逊于唐山林,带了一伙人专门放高利贷。
两人关了门,面对面而坐。吴开军酒意全消,道:“唐山林死了,到底是谁做的?他和我一起跑路,一直在外面,刚回家就被杀,肯定被人吊了线。”
周疤子道:“你在看守所修行,断手杆的人经常来捣乱。”
吴开军道:“断手杆的人来捣乱,这很正常。他们夜总会才开的时候,我们去捣乱的时间也不少,断手杆巴不得我彻底栽进去。唐山林回家,断手杆如果发现了,肯定会向公安局点水,只要唐山林被抓进来,隆兴也就麻烦大了,彻底玩完。所以,不可能是断手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人会怀疑是我下的手,因为我得到的好处太多,伤人、关人、要钱,这些烂事都可以推到唐山林身上。这种想法是把我看得太神了,我手里信得过的人,唐山林算一个,你算一个。我被关进看守所,消息传不出来,哪能遥控指挥人去杀唐山林?”
唐山林是谁害的,周疤子心里一直有疑惑。吴开军今天所言确实有道理,至少在吴开军被关进看守所这一段时间里,周疤子从来没有得到过吴开军从看守所传过来的消息。以前跟随唐山林的人也天天在隆兴混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周疤子道:“老唐这些年惹了仇人,不知是哪股水发了,公安费了老鼻子劲,没有查到结果。”
吴开军道:“老唐走了,他的位置就由你来坐。隆兴这一段时间管理混乱,生意差了好多。以前我在的时候有几个靓妹,都跑哪里去了?给我叫回来。谁不回来,给我滚出江州。”
谈完正事,刚刚得到重用的周疤子兴奋地道:“老大,我们去喝两杯,爽一把。”
“今天喝了五两多,不能再喝。我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每顿只能喝半斤,喝了半斤以后,打死也不能开口。喝酒误事啊。”吴开军说起此语,想起和黄卫在火车上醉生梦死的时光,又想打自己的耳光。
时间过得很快,吴开军从看守所出来有半个月了。最初,他非常谨慎,很少离开隆兴夜总会,每天窝在夜总会顶楼房间,喝点小酒,开房间唱歌,打打小牌,与兄弟们玩乐。时间长了,一向好动的他终于觉得自己是惊弓之鸟,唐山林被杀,黄大磊遭枪击,或许真是他们自身的原因,并不会牵连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