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朝堂上始终保持着低调和沉默,无数人默默看着好戏,等着他成为朱蔡之后落马的第三人,宁白却不担心,因为他知道父亲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大到他只是触碰一点细枝末节都会胆战心惊的地步。
“蠢货!你再继续这般嬉戏胡闹,将来这偌大的江山你又如何把持得住?”
这是父亲在某次喝多之后对自己说的话,宁白当时吓住了。
从那之后他才恍然惊觉,原来父亲的目标一直都是太和殿上那尊龙椅。
宁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甚至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父亲是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姐姐是皇后,又变成了太后,连一人之下都用不着承担了。
他被称为京城第一少,甚至是大武第一少,没人比他更快活更逍遥,直到去年六月六,一切忽然就变了。
父亲居然输了,暗中布置了那么多年的一枚枚棋子都被破掉了,而自己也差点丧命,虽然侥幸被救出,也不得不和父亲一起逃亡去了那座什么都没有的镇海城,甚至连身在宫中的姐姐都没能救出来。
从到了镇海城之后,他像是变了个人,每天呆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脑子里始终萦绕不去的是他离开京城前看到的一幕幕画面。
刀光剑影,厮杀惨叫,遍地死尸。
皇帝的手下什么时候配备那么强悍的武器了?
一下能发五支的弩箭,不用点火就能打死人的火枪,宫城门内那婴儿手臂粗细的床弩,还有能射到几里之外的大炮。
到镇海城已经大半年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还是那么冷静,但宁白知道这只是表象,实际上父亲变得远不如以前那么沉得住气了,反正这段时间里他见到父亲暴怒的次数比他从小见到的次数都要多。
而且他肉眼可见地见到父亲头上的白发开始变多了,比如前些日子探子来报,说赫温克族跑了,扎音死了,父亲一夜之间鬓角又白了几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他从来没看得起过的废物皇帝,但是现在他发现废物的其实是自己,甚至包括父亲。
还要挣扎吗?还要造反吗?有什么必要?
宁白不知道多少次在深夜问自己,当然他更想问的其实是父亲。
你布置那么多年的局,最终还是斗不过那个人,安稳活着不好吗?
当宁白某一天忽然察觉这个念头已经根深蒂固的时候,瞬间发现自己竟然对那人有了一种难以想象的恐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