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仕兰上高中的时候有过晚上一个人坐末班车的公交车回家的经历吗?”林年问。
“有,高一高二的时候晚自习是八点半下课,出校门左转走一段路我可以搭11路公交车,稍微耽搁一点就得去等9点前最后一趟收班的末班车。”路明非记忆深刻。
“我在坐末班车的时候会感受到孤独。”
“什么个原理?”路明非不理解,“气氛和晚上的灯光导致的?这也扯不到血之哀吧?”
林年沉默了许久,久到路明非觉得对方再不说话,自己的面就真得坨了,尝试着再嗦一口的时候,就听见身旁的人讲,“.硬要说,那种孤独是站在桥边眺望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但却无法真正的拥有体验他的全部。与其说城市包围了我,不如说我拥有着整座城市,我可以坐11路公交车从仕兰高中一路到新大桥,去探索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但这种拥有又是有所弊缺的,坐在公交车上靠着窗户,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孩居高临下地探索着这座城市的模型,我可以从任何角度去看那些灯火与楼里的人,但却无法加入进去,就像是看着火车模型在轨道上行驶却无法真正地乘坐它。我拥有着这座城市但却又没有真正拥有它,就像一个孤独的旁观者,只能拥有壳子却不能感悟里子。”
“听着就感觉.很孤独。”路明非听完林年这一番话,忽然就觉得,或许林年还真是蛮孤独的。
“认同感。”林年说,“我得出的结论是,血之哀到头来不过是认同感在作祟。”
“坐在公交车上从城市的这一头到那一边,你可以去城市的任何地方,但却无法真正地融入那个地方。我可以理解为就像是从来不去酒吧的人,就算有足够的资本去酒吧挥霍,但他踏进去后却怎么也没法玩得开,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那里活跃的人和他自己本身就不是一类人,再怎么样的表面和谐都是基于社交习惯和礼貌做出的,对方不会真正认同他,他也不会接受对方.是这个意思吧?”路明非觉得高中时候每次小考语文阅读理解都得分不错,大概得得力于林年的事儿逼。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林年说,“看起来你能懂我的意思。”
“我老懂了,你的矫情我的心。”路明非虚情假意地左手握拳轻轻锤了锤胸膛然后指向林年。
但他没想到的是林年伸手和他的拳头碰了碰,“看来你也和我一样,难怪我们高中时候能玩到一起。”
“?”路明非心说你文青爆棚就别搭上我好伐?哥们儿高中时期吃得快乐喝得开心,也就感情方面不顺了一点,还没到你这种末班车靠窗独自掉眼泪的程度好么?
“有考虑过为什么你高中的时候就我一个朋友吗?”林年看向路明非问,“你的社交水平其实并不差,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但你一直以来都没有主动去深交过除了我以外的人,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路明非张了张嘴,然后闭嘴,低头吃泡面。
公交车站台里安静了许久,路明非终于吃完了那通泡面,把汤汤水水放到一旁,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嗝,侧头看见林年还在沉思,不由叹了口气问,“还在纠结什么?血之哀,认同感,孤独什么的,不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吗?我承认混血种多少都带点矫情我是说身份认同危机,但学院不是找到我们了吗?大家都在卡塞尔大家庭里快快乐乐地开party,自由一日真人CS火拼,那认同感不是拉满了?”
“其他人是这样的。”林年点头,“那你呢?”
路明非顿住了,林年没有看他,只是接着说,“你从来都不主动参加自由一日或者集体的派对活动,就算参加也只是吃东西,绝对不主动去社交,这和你在高中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懒得社交罢了。”路明非争辩。
“我也一样。”林年说,“不是说一样懒的社交,而是一样的没有办法认同。”
路明非这下子终于沉默了,双手支撑在左右的座椅上,扭头看向十字路口无限延伸的路灯交汇的尽头,“什么意思?”
“被卡塞尔学院发现也好,加入到混血种的集体中也好,环境在变化,身边的人在变化,但那种认同感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改变。”林年停顿,“血之哀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路明非很想装作听不懂林年的话,马上回去学院就要审判你了,你跟哥们儿说这些心里话?你就真不怕哥们儿其实身上带了窃听器,其实是秘党的走狗什么的,直接把你的自述当做呈堂证供开一次听证会直接把你拿下?
“或许也离开过。”林年又改口了,路明非发现他抬头看向了自己,“极少的时候,这种难以言述的孤独感会减缓。所以我大量的时间也会倾向于向着那个方向去靠,去汲取那种安心感。”
“什么时候?和你女朋友开房间的时候?”路明非忍不住说欠话了,以他们的关系,男生和男生之间私下的聊天打屁环节,这种出格的带点颜色的调侃烂话是会得到允许的。
“没,主要是两种时候。一种时候是和我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产生身份认同感的危机,我会认为我本身就该是待在她身边的,我们两个就该在一起生活。”林年说。
“这话可不能让苏晓樯听见了。”路明非左看右看确定小天女她们还有一段时间才会来碰头。
“还有一种时候。”林年瞧向东张西望的路明非,说,“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
路明非一个回眸,看向林年,沉默片刻,然后翻起白眼。
“.”林年垂首叹了口气也翻了个白眼。
“这种话少说。”路明非该说不说的还是觉得这种玩笑话可能说出问题的。
两人坐在站台之中沉默了很久,直到十字路口边上再见到那几个熟悉的人影走来,林年才默然开口说,“我询问过校长认同感这种东西究竟是如何产生的,校长给我的回答也很简单,人是社会性动物,只要沾染了人类的基因,就会遵从这种社会性习惯,认同感的来源,一方面来自人自主的生产活动所天然组织的共同活动,一方面来自人在发展过程中所接触的一切引起其情感共鸣的对象。而最为深刻的情感共鸣是安全感。”
“我承认你的确有安全感,但我呢?你认为我身上有你想要的安全感吗?”路明非半开玩笑地看向林年,他期望的回答是否定的,一个调侃的玩笑话,但可惜的是,他在林年眼中得到的答案居然是肯定。
“狮子保护一群幼猫,从幼猫身上得到的永远都是责任感,但他永远不会将猫群认为是同类,只有在同类身上他才能得到认同感和安全感。”林年举例说,“再瘦小的狮子也是狮子,强壮的狮子出了意外,就该瘦弱的狮子顶上去拼命,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这话说的”路明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