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六百五十四章 蜉蝣天地(十九)

“我对于很久之前的事记得很模糊,或者可能是我的大脑故意忘了,但我知道,外星人这个身份于我而言有特殊意义,某天我一定会因为这个身份去做些什么。”

“但那只是因为我出生在了那里,我的出生地和我的种族不是我能选择的,我也不能选我肩负的责任,所以尽管我愿意为此负责,这却从来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遮挡在掉漆的木质窗框上的窗帘微微浮动着,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户撒在餐桌上,原木的桌面上被映照出许多深深浅浅的沟壑,像从高空俯瞰的地球城市脉络从心脏延伸出来,将血液搏动到远方的大地。

“你到底是谁?”席勒问道。

这个问题几乎是没办法回答的,但所有人又都能给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答案,所有的答案显得朦胧模糊,好像人人都是哲学家。

“我会觉得我像一面镜子。”克拉克给出了一个令席勒惊讶的具体答案,这个答案有些太具体了,但同时又很抽象。

“为什么这么觉得?”

“他们残暴我就残暴,他们温和我就温和,他们善良我就善良,他们邪恶我就邪恶。”克拉克思考着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认为我是正义的代名词,不论什么都不能动摇我心中的正义与公理。”

“但后来我发现,我心中所徘徊着的正义与公理也不是我的,我并不是人类,我天生不应该有任何看法,或至少在我知道我不是人类的那一刻,我就应该知道我本来不会有任何看法。”

“假如我的救生舱到我18岁的时候才被捡到,即使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青年人类的外貌,也依旧纯洁地像一张白纸,就好像人类从出生一觉睡了18年,只是个长得大些的婴儿。”

“那些我认为我坚持的东西,其实是在这18年中我被教育着习得的,我经历后自己思考出的,但不论是哪一种,这是我所见过的社会的反映。”

“如果我不是出生在平静安宁的斯莫维尔,而是某个常年混乱的战乱地带,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冷酷的杀手,然后演变成统治世界的暴君。”

“我听说超人的群体当中有这样的存在,但我相信他一定是经历了许多与他行为相对应的事,他遭受了暴力、残酷,他将这一切都映照在了他的行为中。”

“我身边的许多人都没有深刻地认识到这点,没有认识到我比普通人类更容易接受人类社会的教育,更容易将这社会的一切都反映出来。”

“我所在进行的正义事业是我前半生所受的教育的余波,与其称我做人间之神,不如叫我斯莫维尔之神,是这座小镇和那里的一切生活把我变成了降临在大都会上空时的样子。”

“甚至有许多超人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认为自己天生如此,不可改变,但我头一次意识到事情是这样的,是因为我敏锐地发现了我与他们的不同。”

席勒陷入了思考当中,克拉克提出了一个他也从未想过的全新角度。

一个人人格的形成是多方面的,有许多人认为教育经历和生活环境构成了完整的人格,但在精神分析学派看来,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哪怕不谈理论,只从现实角度来看,有一些人的精神状态较之于其他人就是更不稳定,从出生开始就是这样,只是那个时候人们与外界联通的渠道弱,更不可能诉说自己的看法,因此就被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