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劝道:“彭先生,我知道,我也调了他的档案看了。但你们这边也动了手……”
“我打他,是他嘴贱!他活该!”彭东拍案而起,眼睛通红,“我儿子去世……他说什么让孟思南来听听遗言,看要不要给我儿子找个冥婚对象,不要在下面还当光棍……你听听他说的那种话!”
郁小琴听到这话,掩面哭泣。
孟思南大脑一片空白,神情渐渐变得麻木。
民警早就听邻居和彭东夫妇说过这些,这会儿也只能叹气。
“我理解你们。孟天说话是很过分。但你的确是动了手。你们要追究他,那他肯定也会追究你们。”
“追究就追究!”
“他一个老混混,看守所进进出出的,坐牢这种事情,他根本无所谓。你们有家有业,和他那种人不一样。”民警苦口婆心。
彭东却是听不进这些话,还处在怒火中。
民警无奈,给孟思南使眼色。
孟思南呆呆坐在那里,看着愤怒的彭东、哭泣的郁小琴,好像回到了他噩梦般的童年。
尤其是一墙之隔,就是父亲和……
小时候就是这样。
父亲带着他去那些办丧事的人家,让他去看、去听,转述那些鬼魂的行为。有时候,他没看到鬼魂;有时候他看到了,仍要按照父亲训练他的那样,说出既定的台词。这时候,那些家属就会开始争吵,有人怒骂,有人痛哭。父亲就在旁边插嘴,有时候会被人打,有时候也会打别人。
他在那里格格不入,却也免不了被人抓着质问、逼问,乃至于将他当成罪魁祸首,对他一个小孩抡起拳头。
父亲不会保护他,只会在旁边跳脚,怕自己被打坏了,没了他这个好用的工具,又怕自己去救也会被打。
也有几次,父亲带着他偷偷去那些人家里。现场只有一两个人。那些人眼神古怪,盯着他,追问他死者都说了什么、留下了什么,还要问藏钱的地点、银行卡的密码。他说不知道,父亲就会打他,焦急地推搡他,让他去找那些鬼魂询问。
那些鬼魂……
“……就你们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很难定是寻衅滋事。最多就是批评教育。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也先回去吧。”民警做了最后的处理。
彭东不服气,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孟思南起身,对彭东和郁小琴鞠躬,道歉的话却是哽在喉头,说不出来。
彭东没说什么,郁小琴靠着彭东,没看孟思南一眼,从他身边走过。
民警拍拍孟思南的肩膀,带孟思南去了隔壁的调解室,跟孟天说了一样的话,又警告了孟天半天。
孟天笑嘻嘻的,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结果,跟民警热情地道谢,又招呼孟思南。
父子两人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外头已经没什么人了,彭东和郁小琴也早已离开。
“我给你订酒店,你这些天就住在酒店吧。”孟思南终于是对父亲开了口。
孟天诧异,“浪费这钱干什么啊!我们回家啊!好多年没回家了,我都想家了!那些个老头老太说你搬出去了?干嘛搬出去啊?你赚大钱了?还给我订酒店?”他笑着,试探着问道,打量着孟思南的穿着。
孟思南抬眼望向孟天,视线又微微偏移。
孟天的笑容僵住了。
“走吧,我叫车去酒店。”孟思南说道。
父子两个再没有说话,一路到了酒店门口,孟思南给孟天办理了入住手续。
孟天这时候才开口,张嘴就要总统套房。
孟思南也没反对。他自己没有住在这儿的打算。
孟天问道:“你给我个手机号码。我找你方便,不用再闹到派出所。”
孟思南动作一顿,报了号码。
他说完就要离开。
孟天叫住了他。
这老混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凝重,“你看到了什么?”
孟思南微微回头。
孟天穿着和酒店大堂不相称的衣服,站没站相,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的身边,一个同样落魄的女人贴着他,嘴唇蠕动着,好像在同他耳语。
女人蓬头垢面,凌乱的长发遮住了面容,但孟思南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那是他的母亲,黄雯佩。
孟思南没有回答,收回视线,离开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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