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通过车队频道求救了,还报了地址!
车队里的人都知道了!
没关系……他可以说那个抢劫犯跑掉了……
不,不行。那个抢劫犯被丢在那里,迟早被人发现,然后会查到他。
不,不对!不一定会查到他!他求救时候报了地址,但后面又开出去那么远……
这世道乱得很,就是一个死人……
车子里面那么多血……
洗干净的话……
不行、不行!来不及,来不及了!
车队里的人听到求救,很快会找过来的!应该已经有人找过来了!
会被发现的……
会被发现的……
跟他们解释清楚,然后求他们别告发——可以给他们钱!给他们钱……光是为了这辆出租车,家里已经掏了一大笔钱出来了。家里拿不出更多的钱了。车队里那么多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了他刚才的求救……
他上有老下有小,要养活一家老小。
那就是个抢劫犯!死了也活该!
那种车匪路霸,杀了也就杀了!不犯法的!
吕进财停下了车。
他用力拍了几下方向盘,又泄气地佝偻起身体。
不行,行不通……要是放在前些年,他说不定还能被嘉奖!他这是英雄之举!但这两年不行了。报纸上还专门批评了这种做法……
现在要是被抓住的话……
得跑!
不跑的话,被抓住,那群大盖帽才不会管他的处境!等着他的就是枪子!
吕进财就这样跑了。
带着开工一天赚的钱,弃了车,直接跑路。
这么一跑,就是六年。
他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在陌生的城市里扎了根。
他另外结婚生子,只在做梦的时候,想起自己原来的妻子、孩子,也会想起那个抢劫犯,并因此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
然后,噩梦中的场景出现在了现实中,却又不完全一样。
他以为自己逃了那么多年,还是要被抓住枪毙了,谁知道警察审完他之后,发现了这事情里的蹊跷。
那个抢劫犯身上的致命伤不是他造成的。那个抢劫犯的尸体还被人放火烧了。
不是他杀的人。
他没有杀人。
他逃了六年……白白逃了六年……
因为这六年间办假证、另外结婚等等事情,他还是被判了刑。
在看守所的时候,两任妻子还都来询问过情况,但宣判的那天,谁都没来。
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在监狱里煎熬着。
等到出狱,等到他回家……
两个家,都大门紧闭。
他好不容易进了老家熟悉的大门,面对的是妻子冷漠的脸和孩子茫然疏离的眼神。他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见到自己的父母。
他以为他会看到他们涕泪横流,与自己抱头痛哭。
他们可是好不容易团圆了啊!
原配妻子告诉他,因为他杀人犯的身份,家里饱受非议,她丢了工作,孩子在学校里受排挤,他的父亲一时气血上涌脑梗瘫痪,他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哭坏了眼睛。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相信他,坚守着这个家。因为警方当时就查出来他应该是自卫反击才致人死亡。他并没有错。至少在杀人这件事上,难说是错。他们相信他是慌乱之下选择逃跑。他们相信他迟早会联系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终于,他被找到了,洗清了杀人的嫌疑,身边却是多了一个新家庭。
然后,他就被要求办理离婚。
这太过荒唐了!明明应该一家团聚,为什么……
他听到了房间里父亲含糊不亲的愤怒咕哝声。他的老母亲从房间里出来,叱骂他,逼着他离婚,将他赶出了自己的家。
第二任妻子则更怨恨他。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身份作假,不知道他曾是逃犯,不知道他结过婚、还有个孩子。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有了美满的家庭。谁知道,一切那么快就破碎了。
他后来去找过他们,找过他的两个家。
但所有人都躲避瘟疫一般避着他。
他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
可他等到的不是谅解和接受,而是父母的去世,是两任妻子的陆续再婚,是孩子们长大后厌弃的咒骂。
他孤零零地死去,来到了酆都。
他以为这是一次新生。
这也的确是一次重新开始。
真正的重新开始。而不是假冒身份、东躲西藏的重新开始。
然后,酆都变了。
鬼魂们聚集在新出现的机器前,研究着各自的存款,研究着其中的关键。
他也嬉笑着,掩饰着内心的慌张。
他想要逃,可他还是被推搡着,硬着头皮,打开了自己的账户。
0。
他账户上的数字是0。
周围的鬼魂们面面相觑。
他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变得微妙起来。
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就连死后,他都没能得到他们的一丁点儿善意吗?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生前那煎熬的日子。
他想到了那些年自己一直念叨的那个人。
“……有其他人杀了那个抢劫犯。如果不是那个人杀了那抢劫犯……”
如果不是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