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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辉算着日子，眼看着冬至就要来临，最近几次去看望李阿姨的时候，就总是欲言又止。

李阿姨对儿子是了若指掌。用她的话来说，她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哪个一撅屁股，她都知道他们要拉什么屎。

这粗俗的话，她曾当着几个孙子女的面前说过，说得儿子女儿面红耳赤，还被李叔给训斥了一声。

当然，李叔也就是“嗨”了一声，让她别说了，却被李阿姨反呛了回去：

“你嗨什么嗨？我说错了啊还？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拉扯大，你那时候在干嘛呢？你现在还嫌弃我了？”

她转头还指着儿子女儿，“所以说，你们三个少在我们前作妖。不就是想让我少出去旅游吗？我给你们黎家干了一辈子，做牛做马的，我现在都退休了，还不能找几个老姐妹出去玩了？我就非得伺候你们姓黎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能歇歇的啊？上班还有个双休日、节假日呢，你们是想要累死我，给你们老子找个后妈啊？”

老母亲都这样说了，黎清辉和自己两个妹妹还能怎么办？

他们其实只是看不惯李阿姨的那几个“老姐妹”。旅游就旅游，报什么购物团，还有一次是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执照的推销团，景点就去了一个，整天领着一群老头老太去听什么保健品演讲会。电视里上都放了多少轮的宣传了，让人警惕诈骗，他们能不为老太太担心吗？

李阿姨倒是真没被骗过。

她那次还差点儿和台上介绍保健品的某某“知名医学专家”吵起来，带着好几个老头老太起哄，笑话人家骗术太差。

这事情，她得意洋洋跟家里讲了，黎清辉他们听后就更担心了。

李阿姨不大可能被骗，但有可能被打啊。

幸好，李阿姨说话难听，但也不是真不知好歹。

那之后，黎清辉三兄妹就抽了时间，哄着李阿姨报了正规旅行团，一家人一起在国内玩了几次。

李叔在旁看着，就猜出了李阿姨的小心机。老伴一把年纪了，自己寻点开心，还是跟自己亲儿子亲女儿耍耍脾气，他能说什么？

儿女毕竟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生活忙碌，能陪伴父母的时间总归是少了。

他们老两口互相陪伴着，日子也不寂寞，只是有时候会想念儿女，回忆他们小时候完全依靠自己的样子。

若是老两口只剩下一个了，剩下的那个肯定会更加寂寞。

李叔有时候会庆幸，先走的是自己。

就是他没有变成鬼，没有留在人间，李阿姨也一定好好的。

如果正相反，先走的是李阿姨，他恐怕就会变成电视里公益广告中那种灰暗的空巢老人。

李阿姨的确如李叔所料，过得还不错。知道李叔还在后，她心情更好，过起日子来，也就更随心所欲了。

她看着大儿子黎清辉每次都偷偷瞄她，欲言又止，就故意装作不知道，拉着儿媳妇、孙子、孙女说话。

她才懒得拆穿黎清辉那小心思呢。

等到冬至前的周末，黎清辉有些憋不住，终于是提起了李叔。

此时，全家都在李阿姨这儿吃饭。骨头汤是大女儿在家里煲了一晚上，提着过来的；排骨和牛腩是儿媳妇让孙子孙女专门买的好肉，带来后，孙媳妇掌勺，烧的；清蒸鱼则是小女儿的手艺，鱼是小女婿一大早去水产市场挑的……还在念书的外孙、外孙女吃得狼吞虎咽，之前还在感叹来外婆这儿就是好。

李叔还活着时，黎家家庭内的聚会，也不是常这么大鱼大肉的。

三个子女、还有孙子女们，都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李阿姨的关心。

李阿姨原本看着小辈们的这点心思，还会伤心，现在则是非常享受。

现在，因为黎清辉一句话，饭桌边其乐融融的气氛一滞。

也就李阿姨，挑着鱼肉，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就知道儿子最近的反常跟那死老头有关。

李阿姨有些迁怒，觉得老头子死了之后都不消停。

李叔每天都会和她联系呢，她可清楚得很，那死老头子好好的，现在玩手机、玩电脑都溜得不行。

再看一家子这悲伤的情绪，李阿姨想想就来气。

黎清辉惴惴不安。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贪。父亲能在死后回来看他们一眼，和他们道个别，已经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经历了。他现在还想要再见见父亲，就有些得寸进尺了。

可这种“得寸进尺”大概是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情。

没人会愿意和至亲之人生离死别。

黎清辉观察了李阿姨好久，却也拿不准李阿姨和上次见到的年轻人还有没有联系。

不像他一撅屁股，李阿姨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他是看不出李阿姨的小心思的。

黎清辉只能和小时候一样，等着母亲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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