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梅真的是需要很好地打理一下自己的生活了,到底该怎么走,她得给自己定出一个方向了。她首先想到了律师,必须从法律上,给自己找到一个依据。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她五六岁时,跟着母亲来到这个家,由开始不适应,到适应,再到忘记过去,彻底只记得这个家,这个唯一的家。十五六年过去了,怎么就突然又被严正指出,这不是自己的家了,那个租住的裁缝铺,才是自己的家,自己只是个拖来的“油瓶”,甚至跟断腿狗一样,是个必须滚蛋的骚货。
她知道继父并无赶自己的意思,继父甚至是爱自己的,尽管爱的方式粗放了些,但他在自己与菊花的天平上,是没有亲疏之分的,有时甚至还更加偏向自己,这是她心里非常清楚的一点。可继父在这个家里,又明显害怕着菊花几分,尤其是在娶回蔡素芬后,就理亏得几乎完全说不起话了。她甚至想,要是蔡素芬不来这个家,也许她与菊花还闹不到这种程度,可问题是蔡素芬来了,并且比自己关系更特殊地楔进了这个家庭的心脏,人家与男主人,是心心相印、相濡以沫、如胶似漆等等等等的日同茶食夜同眠的关系,而自己越来越像个胆囊、赘瘤甚至指甲壳,切了也就切了,剪了也就剪了,消除了,蒸发了,也丝毫要不了这个家庭的命。
韩梅是跟菊花撕抓完后出门的,那时鼻血还没有完全止住,鼻子明显肿着,蔡素芬要领着她一块儿到医院拍片子,害怕鼻骨打折了,可她没让,她坚持要自己去。继父就硬给她口袋塞了一千块钱。
出了门,她先去医院看了看,大夫检查后说,是软组织损伤,给里面清洗了一下,又开了点药,她就离开了。
她突然那么思念起乡下的朱满仓来。最近朱满仓老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她都没好好接,也没好好回,还是怕陷得太深。其实她心里,还是蛮想朱满仓的,这阵儿尤其想。
她想起在学校时,有一天,她和朱满仓跟另外几个同学,一起到二龙山水库去玩,大家都下水游泳时,她和不会游泳的朱满仓,就在岸上给大家看衣服、看行李。她看见别人嘴里在吃黄澄澄的杏,就说,自己嘴也酸了。朱满仓二话没说,就跑到两里路外的水果摊子上买去了。谁知她被三个刚上岸的油皮小子盯上了,他们一人只穿着一个三角裤头,都一副雄性威猛的样子,却讪皮搭脸的,硬纠缠着要一人抱她一下,说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妞,并且一再解释说,就抱一下,谁抱两下都是猪,还说谁有邪念了,谁下辈子也托生猪,或是被人劁了做太监。其中一个个头矮些的,还油腔滑舌地说,只要是人,他就无法忍受这种与人间至美擦肩而过的悲痛。吓得她一边拼命喊叫,一边往后退,但他们还是嬉皮笑脸地硬贴了上来。这时朱满仓跑回来了,一下护住自己,那种毫无畏惧的神情,至今都还深深铭刻在她的脑海中。虽然那三个人,也并没再做出任何非礼的举动,只是其中一个浑身纹满了龙爪的高猛小子,拍了拍朱满仓的肩头说:“看你瓜瓜的,艳福还不浅哪!”然后三个人就笑着走了。韩梅在那一刻,突然觉得,朱满仓就是自己的守护神。今天刁菊花从窗口跳进来那阵儿,她第一个想到来保护自己的,不是继父,而是朱满仓,唯有朱满仓在场,她才可能得到真正的保护。
她给朱满仓拨通了电话。朱满仓自然是兴奋得有些快哭的感觉了,他说他在给牛栏出粪,就是把牛粪从牛栏铲出来,然后拉到地里,等来年春上点包谷时好用。朱满仓问她在干啥,她竟然脱口而出,说了声:“想你了!”她可从来都没有给他说过这种暧昧的话。朱满仓那边语言就有些哽咽了,他说,那你来我们这儿吧,可好玩了,这儿昨天下了一场雪,漫山遍野都是一片银白,美极了。他还说,他立马来接她。她没有表态。他又说,她要是不来乡下了,他问他来西京城行不,她还是没有表态。那边信号实在太弱,朱满仓说,他都上到家门口的核桃树顶上了,但通话还是不停地中断,她就把电话挂了。
韩梅找到了一家律师事务所,那位中年律师很热情。她咨询了一下自己家里的这种情况,谁知律师回答得很干脆,说:“你有与你姐相同的财产继承权。法律上规定,亲生子女,养子女,有抚养关系的继子女,都享有父母的财产权。”律师还特别说,“你五六岁就来到这个家里,是继父把你抚养大的,这就叫抚养关系。如果十八岁以后,再来这个家里,就不具有抚养关系了。”他还问,“你要打官司吗?我替你打,只要像你说的那样,就绝对是赢官司。”
韩梅说,现在还不需要,但以后也许会来找他。
韩梅从律师事务所出来以后,又接到了朱满仓的电话。朱满仓说,他咋觉得,她情绪有些不正常,他说他连夜就来西京城看她。她阻止了,她说她好着呢,但朱满仓说,他已经把衣服都换了,准备去车站呢。她十分坚决地说:“不许这样。”她说她有好多事要办,很忙,没时间接待老同学,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后,韩梅就信心满满地回家去了,那是刁菊花的家,也是她韩梅的家,她在法律上,终于找到了支持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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