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徐子星宁可自己是个基因正常的残疾人,都好过有一副正常的身体却流淌着有缺陷的基因。
“子星……”房门被推开,李沅沅抱着枕头走进来,柔声说,“妈妈晚上跟你一起睡觉好不好?”
徐子星侧过脸,胡乱抹了抹眼下的泪痕,往床边缩去,给李沅沅让出位置。
李沅沅把枕头架起来,身子靠在床上,侧过身,将她抱进怀里。
“其实妈妈想问你——霍先生那么帮我们,你最近几天也都跑医院照顾他,你们俩……在谈恋爱吗?”
徐子星没吱声。
她已经决定和霍昀分手,不想再让李沅沅担心,便说:“没有的,我和他本来就经常一起工作。至于我去医院照顾他,纯粹就是感谢他为基金会,为小海星做的事。”
李沅沅轻拍她的背,放开她,靠回床上。
徐子星脑袋枕在她肩上,虽然眼眶通红,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我们好像很少一起睡,也没这么轻松私密地聊过天。”
她其实很在乎李沅沅,虽然有时候会埋怨李沅沅生下她、让她受累,但到底是母女,有天然的血缘牵绊,和李沅沅在一起,她很安心,也很幸福。
亲情弥补了感情上的痛。
李沅沅轻拍着她的手臂,低低说道:“看到你和霍先生,我想起了我在子豪他爸之前,也有一个相恋多年的男朋友。”
徐子星稍感意外,但意外的是李沅沅主动提起,而非前任的存在。
其实她早就知道李沅沅的前任是宋学文。
她问:“你和那个人,为什么分手?”
“我们是高中同学,又是大学校友,毕业后我分配在老家当老师,他想继续读研,所以我们就分开了。后来我在学校认识同为老师的子豪他爸,就结婚了。我们结婚的时候,很多人羡慕:双教师家庭,分配了一套房子,以后只要把孩子培养成才、送出国,我们就是最幸福的家庭。”
这是体制内家庭喜欢选择的路,比如徐海丽。
徐子星叹气。
这一瞬间,脑子里一些小时候的片段涌了出来。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舅妈说——你在我爸之前有个男朋友,又高又帅,你们分手的时候,他还来家里求外公外婆,但被他们赶出去了。我当时还以为舅妈造谣呢。”
李沅沅红着脸笑了,双眸温婉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徐子星想起了她年轻的时候,也常常这样笑着。她当时又白又瘦,说话温温柔柔的,像极了香港演员张可颐。
后来,她在照顾徐子豪的岁月煎熬中,熬成了眼前这幅模样。
可即便她现在老了、皱了,她的嗓子依旧没变,声音依旧温柔。
徐子星小声问:“你现在还会想起他吗?”
李沅沅摇头:“太忙了,很少想起。我眼里只有你和你哥,一点也放不了别的人别的事了。”
这就是母亲。
李沅沅继续说道:“但子星啊,我想告诉你——他是个很好的人,坦荡磊落、正直善良、懂得尊重和感恩,也懂得珍惜和责任。即便我们以前谈过,可分开后这么多年,他也从未打扰过我的生活……还记得当年我们上高中……”
她似乎对宋学文印象很好,一直在夸他,徐子星起先听着无感,慢慢地想起在康福尽调时了解到的事迹,对宋学文的印象慢慢有了改观。
徐子星和李沅沅聊到半夜才睡,翌日起晚了。不过心情不错,可能因为昨晚感受到来自母亲的陪伴和温暖。
她进了厨房,没见着李沅沅,又去了阳台,也没见着人。
回到客厅,徐海峰在看电视,徐子豪在房间上课。
徐子星问:“我妈呢?”
“出门了!”徐海峰脸色不好,说着激动起来,“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找同学!午饭也没煮,这是要饿死我和儿子吗?!”
说完不忘骂骂咧咧:“哼!也不看看家里忙成什么样!她还有心思去找同学玩?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徐子星听着反感,回房间拿出一叠现金丢到茶几上:“你可以出去吃饭,想吃什么吃什么。我妈没在家,你一两顿都不能凑合吗?”
“我为什么要凑合?”徐海峰一下站起身,瞪大双眼怒视着徐子星,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我娶她回家就是为了煮饭生孩子的!不然我娶她干什么?”
徐子星也被气着了,懒得和他争,转身回房换了衣服就去医院。
她依旧在医院陪霍昀,霍家父母依旧避开她,霍昀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徐子星决定最后这半个多月都要好好陪伴霍昀,可傍晚的时候,徐海峰一通电话,她不得不赶紧回家。
徐海峰带了徐子豪一个中午和傍晚,受不了了,瘫在沙发上,要她带徐子豪出去吃晚饭,他得静一静。
徐子星见李沅沅还没回来,心里起了疑,躲到房间给她打电话。
李沅沅从来不会出去一整天不着家。徐子星倒不是想让她回来带徐子豪,而是担心她的安全。
电话接通,她急道:“妈,你在哪儿?要回来了吗?”
电话那头很安静,比电影院还安静,仿佛李沅沅在一个与龙城有着黑白时差的国度。
“子星,”李沅沅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我在外地朋友这儿,明天就回去,不用担心我。”
“外地?”徐子星意外,“在哪个地方啊?”
“我没事,和朋友说点事,明天就回去了,不用担心我。拜拜。”
徐子星很担心,再打电话过去,李沅沅关机了。
夜深了,徐子星照顾好徐子豪睡下,关上房门出来。她捏着酸疼的肩颈,先去厨房把积了一整天的锅碗瓢盆都洗了,然后又到客厅收拾徐子豪扔了一地的玩具、教具和零食。
做完这些,已是凌晨。
坐在光线昏暗的客厅中,看着整齐的家,伤感突然涌进徐子星心中。
倒不是因为做家务累的,而是全世界都进入香甜的睡梦中,只有她还独孤地忙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