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汲不大声但很严厉地叫了声:“恂儿!”
林凤仪想,这矛盾存在了千年,高汲说:“当年姜老重病,熙儿尚幼,姜家欲托我协理姜记,汝爹时为县令,不允;姜家几房再请,汝爹方允,但随即与我分家以避嫌。后姜老病愈,熙儿渐长,我离开姜记,汝爹后亦卸任,我房本要回来,因诸多厅舍已供作学堂而作罢。汝爹尝以兄弟过早分家为憾。今汝爹尸骨……”
高汲讲到这里已经哽咽,讲不下去了。
林凤仪想,一定是说尸骨未寒就说要分家、大大不孝的意思。
高恂说:“叔父,大哥,恂儿知错矣。恂儿亦不愿独自下种,陷大哥于不义;然恂儿恐连累叔父兄姐耳。”
“你要造反?”高恕低声但眼睛睁大着,严厉地说。
高恂不答。
林凤仪知道,他不能答,答了兄姐若不举报,以后视同知情不报。
大家也知道,静默着不知该怎么接话。
最后还是高惇说:“领头反抗,是爹爹生前做的最后一事。汝等所言皆对,吾等应秉父之志,为乡民力争到底。然看看四下,我父子为乡民奔走一二十年,迄今有何回报?逛市街讥我收贿者有,巡四乡为我申辩者无。多年我随父亲探民疾苦、代书申状,今何人聚赴官府为我申冤?敬我者有,但默默祷念,骂我者亦有,且沸沸扬声,我高家为此辈献半生、丧一命,尚不足吗?
且说潍东渔村,爹为其往奔东西,欲求留一生计;待渔民自行决定领钱走人,爹爹又为其倡言提高补偿。五十四户,雍军出两百,彼民欲四百,后谈得三百,彼同意后,今村中又有嚣嚣之音责爹不坚持留渔留村。爹及爹之庭训言怀抱黎民,即此等黎民乎?
看我高家,叔父家亦然,岂如一般地主之富贵,至今是否丧失官府补偿资格、并自负银两补偿农民,尚须计较半日,与他地主穿金戴银相比何如?兄非羡他人富贵,而是爹爹做到此地步,尚有平民以收贿之言可信,爹不值也。官府本恶,煽动谣言不为奇;奈所谓淳良百姓者竟信之乎?”
高惇一下子吐了满腹的抱怨,不怨官府,怨百姓,让大家又一次都不知如何接话。
最后还是高惇自己作结:“叔父,愚侄以为,就依众意,照样下种,让官府取消我等补偿资格;将来若没收,我们再补偿佃户。然,惇儿不愿再有其他反抗之举;只是作为高修之子,惇不能率先投降耳。唯佃户欲自行向官府申领补偿、提前离去者,任凭去之,本家之补偿照给不误。”
大哥做了结论,大家都安静下来。
林凤仪觉得这高惇有乃父之风,尽量协调到一个大家不满意、但可以接受的方案。
然后有一个从林凤仪进来到现在都还没讲话的人说话了:“很遗憾,家父已决迁往京城,在下与阿慧当然同往。然廖爷托家父转告,彼除委托镖局外,搬运看管之杂役尚须人手,优先保留予高家之佃户,以敬高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