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娘了◎
那人敲了两下, 门便开了。
开门的是个长得有些寒碜的姑娘,皮肤黝黑,体魄略有两分强壮, 虽穿着厚实冬衣,亦不难看出她的体型比寻常姑娘要结实多了。
敲门的年轻汉子眼中露出两分嫌弃,看着刘稻草道:“黑丫,那是你表哥不?”
刘稻草很自然地忽视掉他的表情,这些个三条腿的汉子她亦很是看不顺眼, 她都没嫌弃他们脏臭,他们居然还敢想嫌弃她长得黑。闻言她下意识皱眉, 她哪来什么表哥,反手便要关上门:“找错……”
“他说你给他递的信儿收到了。”年轻汉子顺着门缝往里瞅,其实他也不相信啥表哥,黄婆子这么些年都没和娘家那头来往,大家伙都是一个村的,亲戚往来咋可能不知晓?如今风声紧, 他寻思应该是周围哪个村的婆娘要生娃儿了, 差自家男人来他们村找接生婆。
黄婆子那把子接生手艺,别说,把他们村名声都搞大了。
不然就刘稻草这黑丫头,一把年纪还未嫁人,村里也没人敢当着她们母女俩的面嘀咕就是这么回事儿,不敢得罪人啊。生老病死,生占头, 死占尾, 会这两手的人, 寻常人家都不敢开罪。
刘稻草一听递信儿, 茫然了一瞬后,脸色登时一变。她砰一下摔上门,年轻汉子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声,随后门再次被打开,刘稻草反手关上大门,拔腿便往村头跑去:“我表哥可是在村头?”
“他还真是你表哥啊?我还以为是来找黄婆接生的。”年轻汉子下意识追上去,“别说,你俩还挺像表兄妹,一个高,一个壮。”说完便招来一个怒视。
卫大虎隔老远便看见一个黑丫头朝他跑来,那是真黑啊,和灶膛里的炭差不多,他先前还以为三石那小子夸张了,眼下才发现他收着说了,黑丫头围着兔毛领子,人还挺壮实,跑起来老有劲儿了,心说她娘当初怕不是自己给自己接生的吧,这手艺是真行啊。
卫大虎犹豫半晌,愣是叫不出一声“表妹”。
“你咋才来,我都等你好些天了。”刘稻草上下瞅了卫大虎几眼,把他和大丫姐嘴里的猎户表弟对上了号,朝他打了个眼色,顺便回头瞪了村里几个汉子一眼,不准他们跟上来,带着卫大虎便往前走。
离了那些人,刘稻草脸上的焦急再掩饰不住,她脚步甚至有些急躁,卫大虎见此心头咯噔一下,带着她去了三石藏身的地儿。
看见陈三石,刘稻草才算彻底松了口气,知晓他没找错人。她记得这张脸,吴家是村里的大户,他们家儿女多,亲家也多,她本是没啥耐心记个陌生人长啥样,但谁让这人一把年纪还喜欢和小娃子耍,回回都如此,他们村的人是私下都说吴老二的小舅子是个长不大的娃儿性子。
这话虽是调侃,她却记住了这张脸,怪白的,长得又还成。
陈三石瞅见他们过来,他抱着背篓起身,刘稻草也没看他咋还背着个篓来,面上难掩焦急,热得直拽兔围脖:“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咋都不在家?我一连敲了两家门都没人开,还是你们村的人说你们不在家我才回的。”
“我,我姐咋了?”陈三石没咋和这个年岁的姑娘说过话,脸蛋子通红,心头又实在着急,鼻头都在冒汗,“我姐咋叫你递信儿?”没听她姐说过她俩相熟啊,这都劳烦让外人跑腿了,指定是吴家人不可信任,她是在偷摸递信儿!
他脑瓜子难得灵光了一回。
“她不找我还能找谁?吴家人都快把她磋磨死了,这会儿连门都出不来,若不是她上回故意摔了一跤,她家那个老虔婆请我娘上门看她的肚子,别说递信儿,怕是人死了外人都不知晓。”说起吴家人,她面上是毫不遮掩的厌恶,还迁怒上了他们,“亏得大丫姐年年都往娘家送东西,吃的用的,就我看见的次数都不晓得有多少回,她对你这个亲弟弟这么好,你咋就不多关心关心她在婆家的日子好不好过,难道嫁出去的女儿真就是泼出去的水了不成?我娘说,她当接生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么惨的女子,你们,你们真的……”
那些只有妇人才能看见的伤,她每回听娘说起都吓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