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便接过了话茬,把他们村想到的应付土匪的对策大概说了下,一抹脸道:“当初他们提出这个想法我就反对,土匪和赌徒有啥区别?都是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心又狠又大,和他们讲不了善心,只能靠武力硬碰硬。但是没人听,都怕死,想以粮换命,话说我自不量力,骂我其心可诛,孤寡老头一个,无儿无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便是死了也是一身轻松,但他们不成,他们拖儿带女一大家子,可不乐意给我陪葬。”
这些话之前山上他都没说过,如今坐在卫家堂屋,人多怪热闹的,他便没忍住一吐为快:“都在私底下骂我私心重,因我家就在村头,若有事定是第一个遭殃的,我家没人,才想拉着全村人一起送死。都是一群泥腿子,没啥见识,平日遇到点啥事儿扛锄头举镰刀,面对村里人半点不怕,逞强好胜流血干架莽得很,可一听土匪就怂了,没那胆气硬碰硬,只愿示弱讨好。既如此,我也就不讨人嫌,学着他们杀猪杀鸡藏粮,人人都藏着心思,想着蒙混过关,我看在眼里,晓得这事儿怕是不会如他们愿,这几个日夜都没咋休息,把家里的值钱东西全都搬去了山里。”
他更狠,一成都没给土匪留,地窖是满仓头一回和他说藏粮,他去镇上逛了一圈,觉察不对,回来便开始挖,挖得又大又深。他家就他一人,每年也吃不了多少粮,今年的新粮他鬼使神差没卖,再加上往年的陈粮,几千近万斤在地窖里藏着。
因性子孤僻,他日日不在家中也无人起疑。
还想着满仓娃子一个,他家有多少粮食,他心里门清,他后头还使银子去镇上买了一些,零零总总存下来的粮食够他们节省吃个两三年。
可谁晓得呢?他这前脚刚把家搬空,后脚土匪便来了,好在是一切都遇了巧,满仓和他姐夫来了,不然他这倒霉催的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土匪,跑路不及时,就他这空空如也的家,这条老命许是今儿就得交代了。
若是如此,他得怄死,他那一地窖的粮食和肉啊,烂死都无人知晓!
一家子围着桌子吃饭,桃花捧着碗听得胆战心惊,她在周家村也生活了好几年,听到这些,心里突然怪难受。
在生死面前,那些矛盾好似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她扭头看向娘,见她咬着筷头久久未动,神情愣愣的,也不知在想啥。
吃完饭,赵素芬去灶房给大家伙烧热水洗脸泡脚,尤其是大虎和满仓,今儿都累狠了,得泡泡脚去去乏才行。
她在灶房忙活,也不要桃花洗碗,桃花也没争抢,晓得娘这会儿心乱乱的,许是想做点啥转移注意力,骤然听闻熟悉的人去世,心里头都会咯噔一下,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何况是土匪进村杀人夺粮,此等祸事,无人不哀叹。
卫老头在堂屋里和林老头说话,俩老头颇有些一见如故,很能谈得来。狗子则缠着满仓问周二毛和村里的小伙伴,满仓啥都不敢说,他也不晓得周家村如今是个啥光景,更不知那群娃子咋样,任由狗子如何歪缠,他嘴巴都闭得老紧。
无论好坏,他都不想叫狗子知晓。
桃花则拉着大虎看院子里搁着的羊肉,今儿下午家中也是一阵忙活,为了省时间好搬抬,这头羊没剪毛,而是杀了后连皮带毛剥了一张,肉也没分,只切了脑壳,从中间分成两扇,娘把羊杂给清洗了,其他的半点没动。
整整一头羊,两扇整肉,加上一堆羊杂,装了满满俩箩筐。
眼下他们院子瞧着十分壮观,羊肉两筐,林大爷的猪肉两筐,还有一背篓的鸡鸭,那场面真是,比过年杀猪还豪气。
看着这么多肉,夫妻俩脸上却没多少笑容,笑不出来啊,只要想到它们是咋来的,心里便沉沉的,不得劲儿的很。
“不知道大哥他们收拾好没有。”卫大虎抄着手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漆黑无星的夜空,明儿瞧着不是一个晴天啊。
“下午大舅母和三花过来了一样,帮着烧火杀羊,收拾好就回去了。”正说着,卫大虎便往前走了几步,桃花有些茫然,下意识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