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虎寻摸好路线,便回了老屋。他先是去了地窖,从箱子里拿了三把大刀出来,他爷当初在战场没死,也不知他咋弄的,顺了不少武器回来藏着,这两把大刀许久没见血,但刀身依旧寒光湛湛,唬人得很。
不知晓胖掌柜要带多少人,又是咋算计他,卫大虎想,甭管你小心思再多,在他这把能杀人的刀面前一切都是虚的。若他敢用发霉不能吃的坏粮糊弄他,他就把刀架他脖子上,看他是要粮还是要命。
他是正经花钱买粮食,他若不讲诚信,他就把他的命捏在手里,看他咋选择。
至于他敢不敢杀人?哈,若是不晓得外头风声不对,卫大虎还真不敢,但眼下他还有啥不敢的?只要粮食到手,有了李春英这事,他俩舅舅的脚底板不晓得得多凉,他大不了强硬些,把岳母和俩妻弟掠了,再带上俩舅舅家的粮食,直接把人往深山里一搂完事儿。
就如今这随便杀人都没人管的世道,大乱是迟早的。
甚至上头那群牛鬼蛇神若是分家不均,直接大手一挥起兵,届时天下大乱,又得抓壮丁打仗。
打仗啊,那可真是人祸往往伴随天灾,到时又得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举家逃难。
当然,这些都是最坏的可能性,未来啥样谁晓得。
卫大虎在山里歇了一宿,第二日,他拿着两把大刀下山,在山脚下,他寻了个地儿挖了个坑把两把刀埋里头,然后便去了镇上。
粮食铺子客如云来,仅仅只是一个早上,便有七八个妇人拎着米袋背着背篓进去买米,从外面瞧,没看出啥不对劲儿的地方,卫大虎便放下心来。不过他心里却愈发疑惑,这胖掌柜瞧着不似那般心善的人,他但凡晓得县里和府城是啥光景,粮食早涨价了,咋可能还一动不动犹如千年老王八,粮食卖的这般便宜?
而被他念叨的胖掌柜此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躺在他身边的妇人立马伸出手给他抚心口,俩人光着身子大汗淋漓,可见之前这间屋子闹得有多欢腾。
这位风韵犹存的妇人便是胖掌柜的青梅莺娘,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窦初开时也曾爱慕过对方,只是世事无常,最后一个嫁人,一个娶妻,原以为这辈子再无关联,却不想一次偶然相遇,把他们的关系又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胖掌柜为了与她暗通款曲,丢下妻儿老小,寻了个来定河镇管理粮铺的借口,在这旮旯角一待便是一年。妇人也瞒着丈夫日日与他私通欢好,这不,一大早她便寻了个买菜的借口出来,俩人一见面就滚到了一起。
白日宣淫更添刺激,他们在榻上大干了一场,可谓是酣畅淋漓,就是胖掌柜时不时打个喷嚏,叫妇人又担心又不开心。她躺在他的胸膛上默默垂泪:“许是你家里那个又在惦记你了,日日写信催你回家。二郎,你走了我可如何是好?你真的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吗……”
胖掌柜见她哭,立马抱紧她,两具黏糊糊的身子交织在一起:“莺娘别哭,我的小心肝啊,我最见不得你流眼泪了,可是要心疼死我?”他擦了擦妇人的眼泪,心疼是真心疼,腻也是真的有些腻,他确实该回家了,但眼下还是得把莺娘安抚好,便哄道:“你又不是不知,自从跟着你来到定河镇,除了当初写封信回家报了安全,府城再有信儿来我看都没再没看一眼,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咋能因为那些糟心事碍着你我的眼,伤了你的一腔真心?”
莺娘闻言开心了,胖掌柜见此心痒痒,手指伸她的小嘴里搅了搅,见她嘴角流出涎水来,他坏笑道:“你男人可见过你这般淫荡的样子?莺娘啊我的莺娘,你这幅模样只有我见过,我的小心肝……”
说着,屋里又传来阵阵响动。
“嗯,嗯,说正事呢,你能不能别回府城……”
“我都出来一年了,该回去瞧瞧了,你若想我,翻了年我再来便是。小心肝,眼下你还有心思想别的,看来是我没把你伺候好!”
“你坏,啊,家中粮食见了底……”
“这有何难?回头你去店里只管把米袋子装满,伙计们都认识你,不敢拦的。”胖掌柜狠狠一使劲儿,把青梅颠得涎水直流,他喘着气说,“正好昨日遇到个冤大头,你多舀些新米,回头我把仓库里的陈粮混在里头,赚来的差价正好平了你这账。”
“哼。”
胖掌柜狠狠捏了她一把:“睡了他的婆娘,我就送些米给他吃,哈哈,我待你和你男人都不薄吧?”
“死鬼,说这些废话作甚,你再使些劲儿!”妇人觉得不爽快,干脆自己坐起了身,疯狂摆动腰肢。
屋子滚烫如火,外头却是倍感寒凉。
天气一日日凉下来,街上不少人都穿上了厚衣裳,今日没有太阳,天空阴沉沉的,黑的也早。
狗儿的兄弟们老早便来了岔道林,晚间的气温更冷,火气旺些的汉子还罢,少年们则是冻得直抽冷气,原地踱步转着圈,不叫身子凉下来。他们不知晓好心人叫他们来这儿候着是干啥,周围空无一人,山里黑漆漆的,瞧着怪吓人。
他们也没打火把,或站或蹲,四下张望,谨慎地瞅着周围有啥风吹草动。
“他咋还没来,不会是溜我们耍吧?”黑暗里,老五嘀咕道,往日他这会儿都在帮着六儿收夜香,别这头没赚到钱,那头事还丢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急啥,还没到戌时呢。”狗儿大哥也有些着急,却没有表现出来。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林子里突然传来响动。
十来号人齐刷刷扭头,便看见一个手头拎着两把大刀的汉子从山里窜了出来,他手头的刀在黑夜里泛着寒光,刀身倒映出他冷硬的五官,眸中暗藏煞气。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蹲在地上的两个小子摔在了地上,手忙脚乱爬起来后赶紧跑到兄弟们身边,一脸谨慎地望着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卫大虎瞅了他们一眼,人还不少嘞,十二个,领头的还是之前与他说话的狗儿大哥。多了几个脸生的,小乞丐狗子猫儿、还有那个鼠儿都不在,来的都是有把子力气的大小伙子。
见此,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手头的刀递给领头的狗儿大哥:“拿着,待会儿看形势亮刀,把气势给我抬起来,都凶神恶煞一些。后头的小子也别嘻嘻哈哈,把脸都给我拉着,你们啥样能叫人害怕,就挂上那样的表情。”
狗儿大哥看着递到眼前的大刀,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没敢接:“您不是说叫我们帮着搬搬抬抬吗?咋、咋还有刀。”他都不敢问这大刀他从哪儿来的,瞧着就锋利,往人脖子上一抹,估计能飚他一脸血。
他可不会杀人啊!
“想啥呢,没叫你杀人。”卫大虎把刀塞他手里,自己也拎着一把,也不干啥,就是单纯吓唬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夜里,突然响起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卫大虎视力好,一眼便看见胖掌柜带着一伙人推着十几个板车过来,板车上头是垒得高高的粮食袋子。三十两银子能买多少粮,以至于他们要大晚上偷摸交易,这么说吧,普通人一年到头的嚼用也才几两银子,银子这玩意儿在日常生活中基本属于藏在家中的钱罐子里,等闲见不了天日,谨慎些的还会挖个坑小心埋起来。百姓日常都是用铜板交易,买菜买粮买肉扯布,能用到银子的时候,要么是发了一笔横财老房子翻新建新房,要么是给儿子娶亲需要置办上好的席面,总之,穷人没见过银子,家境稍好些的藏银子,只有那些家缠万贯的老爷夫人们,他们日常流通的货币才是银子和金子。
卫大虎别说掏出三十两银子买粮食,他便是要买三两银子的粮食,粮铺伙计都得往管事那里知会一声,一两银子便已是一笔好大的买卖了!
一两银子能买两百斗米,一斗米六斤,一两银子便是一千二十斤米。而三十两银子就是三万六千斤,一个米袋若装两百斤,胖掌柜带来的推车上得有一百八十袋大米,或者说谷子。
舂米多费劲儿啊,三万多斤粮食,咋可能全是脱了壳的大米,都是没脱壳谷子居多。
三万多斤米听着是很多,当然确实也很多,但对王记粮铺而言也就是毛毛雨,定河镇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偏僻小镇,他们的大本营在府城。别说三万多斤粮,他们仓库里堆着的陈粮怕都不止三万斤,这也是胖掌柜愿意打开粮仓一下子卖这么多粮给卫大虎的原因,实是别人眼中的“三万斤”,和他眼中的三万斤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天天吃山珍海味的人,怎会觉得山珍珍贵?
胖掌柜一心只想多销些坏粮出去,回头他把账目做一做,以假乱真,别说莺娘随便来粮铺里拿粮,便是这笔账,他都能填得漂漂亮亮!他便是不贪这笔小钱,他以新粮的价格卖出去一批坏粮,等他回了府城也有谈资吹牛,他做生意这般厉害,多给自己妹子外甥长脸啊!
王家每年从粮仓里丢掉的发霉受潮的坏粮都是一笔巨数,他上回去宅子里听妹子提了一嘴,去年仅是丢掉的坏粮便十几万数,且年年如此!
读书人那句话咋说来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便是这么回事儿。穷人数着米缸里的米粒过日子,富贵人家粮仓里堆积的粮食从新粮变成陈粮,最后受潮发霉丢掉。
饿的饿死,富的富死。
车轱辘碾压在地上的声音愈发清晰,黑夜中,两方人在岔道林汇合。
胖掌柜带了二十几个人,推了十几个推车,推车上堆满了粮食。
推车的有店里的伙计,打手,还有镇上另一间粮铺里抽调过来人,其中打手占了多数,都是高个结实的强壮汉子,表情很是凶狠。像他们这些开粮铺赌场的,手底下都养的有打手,遇到找事闹腾的客人,都不需要掌柜伙计干啥,只需打手冲着闹事的客人露个胳膊垮个脸,就能把人吓人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