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君父的寿辰,他亲自骑马张弓打了一只白鹿,小心翼翼地想要讨得君父欢心,甚至不敢弄伤了一点。寿宴上,君父原本很高兴的,代表祥瑞与正统的白鹿啊,当权者谁不喜欢?何况还是活的呢?
同在席上的国师却摇着扇子说话了:“太子殿下素不好武学,怎会忽然想起来去猎鹿了,可有伤着?”
说来也奇怪,他分明学东西都很快的,可在君父、朝臣,乃至于百姓眼里,他楚昭离永远是个碌碌无为之辈,哪怕他拿出了他的功绩,就像是这只白鹿。
却也会在国师的三言两语中变了含义,太子从来不擅骑射,他哪里来的能耐抓一只白鹿,还这样毫发无伤?所以定然不是抓的了,许是什么人送给他的,他拿来借花献佛来了。
可白鹿这样的东西,为何不先送给皇帝,却先给了太子?太子有什么样的能耐,可以叫别人送他一头鹿,还这样悄无声息,甚至未曾惊动三府六院?
太子谋逆的罪名就这么定了下来,搜府时自然另找出来了一些别的谋逆之物,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从头到尾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带着君父盛怒中下达的旨意,轻描淡写的夺走了本就没有的太子荣耀。
“皇太子昭离,地惟长嫡,位居明两,训以《诗》、《书》,教以《礼》、《乐》。庶宏日新之德,以永无疆之祚。而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常为朋比,同其私也。勾连恶小,郑声淫乐,不尊君父,意有谋逆。”
“桀跖不足比其恶行,竹帛不能载其罪名。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入监出抚,当四海之寄。昭离宜废为庶人。朕受命上帝,为人父母,凡在苍生,皆存抚育,况乎冢嗣,宁不锺心。一旦至此,深增惭叹。”
后来巫咸人南侵,是萧月珩使手段延误了前线粮草,导致西朝战败,彼时君父不愿谈和,认为还有再战之力,又是他撺掇朝臣后妃,硬生生逼得君父改了主意。
顺带也想起了他这个被贬为庶人,幽禁宫中的废太子,君父觉和亲丢人,宫妃舍不得女儿,于是又是他这个庸碌的庶人去做了无人在意生死的质子。
这些事已经埋进历史的尘烟多年,可萧风灼就是难以释怀,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扎在肉里的一根刺,伤口永远不会好,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炎化脓,然后越发严重。
萧风灼全身都绷紧了,眼睛虽然没红,但看着也是情绪激动的样子,路舟雪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他立即很凶的转回头来,语气却有些委屈:“棉棉,你要护着他吗?”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偏生因为情绪激动又是湿漉漉的,仿佛路舟雪只要说一句“是”,他就要当场哭出来了似的。
“阿灼,我来问他,嗯?”路舟雪伸手摸了摸萧风灼的头,安抚了一下炸毛小猫,这才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萧月珩,并未因他的狼狈生出怜悯之心,“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问得奇怪,自然是有事要办。”萧月珩轻轻吸着冷气道,想来是疼得很了,话里都带上了颤音,可他似乎又有种莫名的骄傲,硬是撑着体面没痛呼出声,“至于是什么事,这可不能说。”
萧风灼揪住他的头发重重地往地上一磕,萧月珩顿时就头破血流,血水从额头上流下来,流过眼眶。
“由不得你不说”萧风灼冷冷地说道。
“哈,你好像很恨我,为什么?”萧月珩很轻地笑了一声,睁着眼睛没有丝毫惧怕地打量着他的脸,试图分辨出什么来,可是他失败了,萧风灼这张脸,什么线索都没有。
“你猜?”萧风灼干脆扯着萧月珩的衣领把他带到了河边,作势要把他的头往水里按,“萧翎,你如今是肉体凡胎,耐得住我几回淹?”
萧风灼说完就把萧月珩的头按进水里,后者剧烈地挣扎起来,但手却只能徒劳地抓着空气,过了一会儿再被拉起来时,只得狼狈至极地往外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