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情感性的生物。
所以当年斜桥离开高崖,去了南衣城,建立人间剑宗的时候,世人觉得这未尝不是不失人性的选择。
但过于眷念人间,有时候往往也会变得偏执。
“一意孤行没有什么不好的。”
李石看着那个站在无数渐渐凋陨的桃花里,神色有些苍白的女子。
“天下没有我们,世人便永远不会认真地去思考一些问题。”
“于是高楼越来越高,而根基越来越孱弱。”
“于是一切趋向倾颓。”
道人落下了小楼,转身看着那样一簇在木缸里生得很好的桃花,很是叹惋地说着。
“那时你们想要再做什么,都是为时已晚。”
丛心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执剑而立的桃衣女子身形时而虚化,时而凝实。
好像因为那样一个剑修去了岁月里,摘下了那一枚叶子之后,一切都开始走向了不可确定的轨迹之中。
在当今人间,那样一个十五叠的剑修,确实已经无敌于人间。
所以他手里的叶子,哪怕只有两种可能,世人也无法猜得出来。
所以李石很是平静,伸手折下了一枝桃花,只不过大概运气不太好,那一枝桃花才始折下便枯萎了。
李石也没有继续折下去,低头看着那枝瞬间尘化的桃枝,松开手去,转过了身来,向着崖边走去。
一直到道人走到了丛心的身旁,他才听见这个人间桃妖说了一句话。
“他在圣人死去的那一年。”
道人转头看了一眼丛心,想了想,而后很是诚恳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我需要加快速度了。”
二人站在桃花之中,静静地对视着。
这大概是一件二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虽然天下公认,当今人间,当今修行界,远比当年的要高。
只是不可否认的是,大道的巅峰之时,依旧是从高崖之上,某一个叫做南衣的崖主开始,至槐帝死在冥河的那段岁月。
就像草为萤曾经说的那样,对于那些知道南衣说过什么的人而言,那时的风都是极为苦涩的,于是连苦酒都甜了。
南衣就像一个不留任何情面的鞭笞者,狠狠地击碎了天下世人的美梦。
生活在泥泞里的时候,世人有时候确实会走得高一些。
所以剑圣道圣圣人,一切都并生在那个时代。
陈云溪也许当世无敌。
只是大概依旧不够。
就像丛中笑曾经有着人间第一剑的名头,然而在那样一个妖祖手中,却是孱弱得像是一个才始学剑的孩童一样,倘若不是他得到了那样一柄剑,东海的故事,也许都落不下帷幕。
所以李石没有再废话,像是一只大鸟一样,张开双臂,自小楼崖坪之上跳了下去。
道人的身影很是平稳地落在了那一条林道尽头的木门前。
那柄名叫风起的剑依旧卡在那里。
李石突然觉得有些庆幸。
因为门后依约有着一些云雾而来,道人虽然不知道那些云雾之中有着什么,只是感受着其间那种澎湃的力量,他便知道,倘若不是这样一柄剑被某个天上人的剑意洗礼过,大概早在丛心到来之前,它便已经被朽坏断折在这里。
只是纵使如此,那柄剑上亦是渐渐有了些历经万千岁月的腐朽的痕迹。
是梦非梦,别有人间。
李石轻声念着这样一句话,而后伸手握住了那样一柄剑。
道人是观宗的人,观宗不止修行,在某些程度上,这是一处与缺一门类似的地方。
所以道人的力学大概也学得不错。
他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况,将剑拔出来一些,延长力矩,将木门撬开,是最简单的做法。
李石是这样判断的,也是这样做的。
只是还没有等他用力,那柄剑便突然失去了一切挟制的力量,从道人手中很是突兀地掉落了下去——李石没有想过那扇门会松开,是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倒也没有握得太紧。
道人眯起了眼睛,站在那里。
木门大开,其后云雾涌动,不知通往何方。
原本极为坚决的道人,在这一刻,却是突然迟疑了起来。
越是看着命运的人,其实越是不敢去面对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