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之力对于任何一个槐安修行之人,都会带来极为沉重的伤害。
寒蝉在皇宫之中,不知不觉间饮了这么多的冥河之水,在发现的那一刻,那种创伤自然已经深入骨髓。
所以这个帝王笑着笑着便开始咳嗽起来,拄剑立于高楼栏边的帝王,咳出了许多的血色来。
落在那些栏边,像极了许多烧焦了红色布幔——既红也黑。
就像是某个搭好的戏台子,最后却突然起了一场火,于是一些咿咿呀呀的唱腔,最后都在那些布幔烧焦的气味之中,化作了一场闹剧收场而去。
这大概确实是一场闹剧。
寒蝉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手中那柄点燃着青火的剑。
人们有时候确实会忘记了。
这样一个剑修,只是因为收了某个道人两万贯,前来黄粱杀死另外一个道人而已。
谁会想到这个一个杀手,最后会稀里糊涂的变成了一个帝王呢?
这或许也有着当初寒蝉自己被自己所见的一些东西所打动的缘由在其中。
也许直到现在,寒蝉才终于明白,黄粱人所心心念念的人间,与自己所理解的,大概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目光被大泽隔绝了,从来都看不了那么远。
但曾经的虔诚与热忱自然也是真的。
只是天下大河从来不同流而已。
寒蝉咳了一些血色,又平静地抬手擦拭着唇角。
身为一个杀手剑修,受伤当然是家常便饭的事。
高楼渐有冷风起,这位帝王静静地俯瞰着这座位于人间南方的都城,人间灯火很是繁盛。
那些世人们或许并不知道今夜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发生。
寒蝉握着手中的剑,剑上青火开始跃动了起来。
从下午的时候,那些剑火便起了,只是直到如今,才终于有了一些点燃夜色的势头。
这一剑可以落向神都,也可以落向假都。
对于寒蝉而言,这自然是没人能够阻止的事。
天下一念之事,又何止是磨剑崖之于人间呢?
只是寒蝉看了许久,目光终于还是离开了这片都城,远眺向了假都之外,那片神光渐渐喑哑的神都。
那样一个坐在神都之中等待着的道人,大概不会清楚假都之中的那些故事。
所以他也不会明白,这样一个带着痛苦站在风中的帝王,在那些无比冰冷的心思之中,经过了多少的纠结,才会选择了没有去看假都。
就像寒蝉曾经总是看着那个形貌丑陋的道人说着可惜一样。
柳三月如果不去大道看看,大概确实是很可惜的事情。
所以这个剑修最后还是放弃了那些对于那个少年与少年背后的诸多臣子的愤怒。
站在宫门口赶着时间,记录着人间这个故事的左史大人确实没有猜错。
冥河之水虽然不至于对于这样一个剑修没有作用,但是也没有他们所设想的一样,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这样一个剑修毒杀在宫中。
寒蝉将手里的剑鞘立在了高楼栏边,那些剑火跃动而起,无数剑意元气随着这个剑修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一同落向长剑之上。
只是四叠的寒蝉,倘若想要替柳三月斩断那些神力的束缚,除却点燃神海,没有别的选择。
那个少年已经走在了宫道之上,臂弯里抱着石碑,正在诚诚恳恳地向着迎风楼方向而来。
寒蝉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目光只是落向了自己身前的那柄将要出鞘的剑。
有青火在寒蝉的衣袖之上蓬然而生,继而极为迅速地蔓延向整只手臂。
那是来自点燃神海的过程中,外泄的一些火焰。
天工司曾经无比感叹地评价过剑修点燃神海的剑法——这是极富有想象力与现实客观性的剑法。
剑修们或许并不知道,点燃神海的做法,究竟蕴含着什么天下至理,与道圣所阐述的缺一粒子究竟有着什么关联。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是天工司研制出混沌机的先驱。
夜色之中剑火迸发,一切天地元气汇聚而来,凝于一剑之上。
寒蝉面色苍白,唇角有着血色流溢,只是神情却无比平静。右手倒执长剑,平静地向上提了一寸。
无数剑风剑意吹向人间。
整座假都灯火招摇——那些茫然的世人们抬头看向这样一场大风的时候,或许终于意识到了今夜的假都,会有一些极不寻常的故事发生。
只是在他们心中有着这样一个猜想的时候。
那柄满是青火的剑,便已经从一寸,变成了三尺。
剑上剑意化作了一柄极为庞大的锋刃,离这片人间也只有三尺。
无数石板被剑意之势震得迸射而出,化作一条直通神都而去的人间剑痕。
少年宁静站在迎风楼下,看着那近在咫尺,离世人的头顶不过三尺的浩然一剑,心中满是惊骇。
修行者愿意礼人间,人间才能安然无恙。
只是落在头顶三尺,大概已经是极为仁慈之事。
宁静的脸上一片苍白,那个立于宫门之外,手中史册被剑风卷得无比凌乱的左史大人同样脸色苍白,无数站在夜色里那些假都诸臣,或许亦是如此。
混在酒里饮下的冥河之水,或许对于一个剑意充沛的剑修而言,所带来的影响,远不如他们所设想的那样沉重。
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地看向了那处高楼。
这一剑是去往神都的。
那么是否还会有第二剑落向假都呢?
脸色苍白的少年沉默了很久,抱着那块石碑,开始向着那处百丈高楼攀登而去。
前度宁郎今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