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得对吗,师父?”
陈怀风并不笃定于这样一种猜测。
毕竟这样一个剑修,连命运的问题是什么,都未曾清楚。
在短暂的调息之后,这样一个剑修身旁之剑,再度拖曳着剑光,穿过了那些破碎的青山人间,不知去向。
......
命运就是这样,就是我所站的地方。
某个白衣剑修在三月的暮色里,曾经这样诚恳而悲哀地说着。
也是每个人所站的地方。
不止少年。
......
一如当初那个叫做江河海的七境弟子所说那样,倘若胡芦离开了人间剑宗,那么他也会离开了。
于是当有少年虔诚地,一步一叩地,向着西面的山道而去的时候。
江河海也在人间剑宗之中收拾着东西。
丛心抱着那个布娃娃,倚在门边,安静的看着这个剑宗弟子在那里整理着房间。
“离开人间剑宗之后,你会去哪里?”
丛心这样问着。
江河海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认真地叠着床上的被子。
“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呢?”
丛心问得很是平静,就像她确实不在意这样一个剑宗弟子的离开一般。
江河海只是轻声说着。
“因为剑宗太空了。一点都不像人间了。南衣城也是的。”
人间好像就应该热热闹闹诚诚恳恳,你在打牌,我在闲聊,他在匆匆穿过巷子,去找心爱的姑娘。
而不是现在这样,在巷子里走了一下午,都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丛心沉默了很久,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那个布娃娃,而后轻声说道:“如果以后,以后人间剑宗又热闹起来了,南衣城又繁华起来了,你还会回来吗?”
江河海长久地沉默在了那里,将那床被子叠好抱了起来,踮起脚放入了一旁的橱柜上层,这个并未在人间的故事里留下多少笔墨的年轻剑修走到了窗边,在那里看着剑宗园林里那些六月里茂盛却也孤寂的树木亭台。
“师兄们还会回来吗?”
江河海像是在反问着丛心,也好像只是在喃喃自语着。
“师父还会回来吗?”
那个少年时候的没有太多忧虑的我还会回来吗?
有些或许是会回来的。
而有些不会了。
四时最好的未必是三月,一去不回的不止是少年。
“他们会回来的。”
丛心很是认真的说着。
江河海转回头,笑了笑,说道:“他们都回来了,人间又热闹起来了,丛心,这不会是真的,这是胡芦的梦。”
休言万事转头空。
未转头时皆梦。
“就算他们真的都回来了,总有一天也会离开的,人间剑宗历来如此。我们只是提前了这样一个过程,丛心,一去不回,是人间剑宗的最为长久的故事。我们是滴进水里的水,吹进风里的风。落进雪里的......”
江河海停顿了少许,轻声说道:“梅花。”
这个剑宗弟子站在窗边的风里,轻声笑着。
“但你是桃花,你要长远地恒久地开在这里。所有已经离开的,才会记得自己曾经从哪里而来。”
丛心什么也没有再说,抱着那个布娃娃走出了小楼,踩着六月的随着一些并不枯黄的叶子落在地上的风,安静的离开了三池。
只是却也没有回到一池的树屋,也没有去桃花溪桥边。
这个其实比所有剑宗弟子都活得长久的桃花之妖,安静的走到了人间剑宗门口,推开大门坐在了那些张小鱼修好的石阶上。
一直到黄昏的时候,最后的那个留在剑宗里的七境剑修才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走了出来。
江河海站在丛心身旁,安静地看着面前一河流水。
或许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江河海心中或许有些许多的情绪,只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目光渐渐落向了河畔的垂柳,寂寥的长街,还有那些总让人感觉有些残破之意的青檐。
半天霞光流溢,一派烟云低垂。
倘若不是世人的故事。
这应该只是一个寻常的傍晚。
人间所有的傍晚,都只会是寻常的傍晚。
世人各怀心思,才会物皆着我之色彩。
于是物皆浊我之色彩。
天地大美,被我的情绪亵渎了。
江河海安静的想着,而后回头默默地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丛心。
“我走了。”
丛心只是抱着手里的布娃娃,点了点头。
于是江河海执剑负行囊而去。
或许再见之时,便不知是人间哪片江河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