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说道:“请。”
请之一字,当然不是请出手的意思。
只是请上山的意思。
不请而来,自是非礼。
......
卿相静静地站在当初丛刃执剑而立的位置,眯着眼睛,越过青山,看向了某处剑痕剑势极为鲜明的远方。
当初便是在那样一处青山之上,某位人间帝王,握住了丛刃的方寸,施展了那样一式磨剑崖的绝学。
悬于一线而决于一念之意,至今犹存。
这位只在三观之下的道门大修,站在这样一处青山之巅,依旧能够从那些残留于人间之中的诸多行迹与意味之中,感受到当初那样一剑所带来的压迫感。
那一剑停在了青山之前,或者说,是丛刃所站的这一处之前。
神河所施展的人间一线,自然不可能被丛刃所拦下来。
所以,大概当晚,曾经在这片人间之中,出现过了一个酒葫芦。
于是那一剑之势,被尽数截留,未曾真正的落向这片人间。
至于那个来自缺一门的木摇风,则是无比震撼的站在卿相身旁。
有些东西,亲眼所见,与道听途说,自然是不一样的感受的。
哪怕他明知道自家观主都是因为那两个剑修之争,从而受了重伤,才不得不回观修养。
只是当他真的亲眼看见存在于这一处的那些剑意之痕的时候,依旧深深的陷入那种惶恐之中。
一直过了许久,木摇风才很是庆幸地叹息着。
“大概世人并不知道,在今年三月的时候,他们便曾经真的悬于一线而决于一念。”
卿相轻声说道:“你要知道,彼时的南方,便是那位神女大人,都是将冥河之力牵引向了大泽彼岸。磨剑崖绝学人间一线,从来都不是应该存在于人间的剑式。”
陈怀风便沉默不语地站在不远处——这个位置,当初曾是某个叫做张小鱼的剑修站立的地方。
这个剑修后来当然也许多次站在那样一处青山之巅,看着那些剑痕沉思着。
这片人间残留着诸多的痕迹,不止是剑意,也有巫鬼之力,也有道韵。
只是所有的那些东西,都仿佛是在为某个蒙着眼睛的白衣剑修的出现做着铺垫一般。
就好像。
就好像命运就是这样。
就是陈怀风与卿相所站的地方。
就是当初张小鱼与丛刃所站的地方。
人们站在过往的足迹里,无比诚恳地思索着许多东西。
然而好像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所有人都无法从命运里有所收获。
一如卿相无比徒然地叹息着。
“丛刃啊丛刃,你确实是个王八蛋。”
一个以因果剑闻名,精通九字真言巫鬼之道与佛门宿命通的人,却偏偏什么也不说,带着他的剑潇洒地离开了南方,一言不发的死在了东海。
当然可以说是个十足的王八蛋。
卿相转回头来,看着那个在这片青山里待了很久的剑修,无比诚恳地问道:“你师父究竟想要做什么?”
陈怀风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院长都不知道,我又如何会知道?”
卿相叹息了一声,转身向着山下而去。
“看来这样一个问题,只能去问神河了。”
木摇风与陈怀风站在山头,看着那个安静地向着南方而去的身影。
神河已经回到了槐都,那场槐都的短暂的风雨,在悄无声息之中平静了下来,便是人间剑宗的那些剑修都不知去向。
接下来的故事,自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那些据守南方的叛军与悬薜院之人,将要面对来自北方的清算。
卿相当然不可能长久地在人间闲逛着。
前来丛刃身死之地看一眼,大概便是这段旅途最后的一站。
身为悬薜院院长,这个书生终究还是要回到南方去,准备迎接自己的故事。
一直走了很远,卿相却是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陈怀风,想了很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重新转回头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青山。
那个叫做木摇风的,来自缺一门的道人,亦是向陈怀风辞别而去,只是大约去的方向有些不同。
木摇风向北而去,或许目的便是青天道。
陈怀风在那处山头站了很久,而后人间终于有剑光倏然而回,悬停在了陈怀风身前。
剑上干干净净,并无血色。
只是在剑锋之处,却是有着一处极为凌厉的豁口。
陈怀风静静的看着身前之剑。
师兄与师兄自然亦有差距。
这个曾经终日饮着枸杞茶的剑修,或许也不得不承认。
自己已经越来越难追及那样一个白衣剑修的步伐了。
但,这是不应该的事。
张小鱼已经快六叠了。
哪怕人间真的有着一种叫做张小鱼的鱼,又如何能够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无比迅速地自初入大道,一直跨越到了六叠之境?
陈怀风当然也有许多的东西没有与那个白衣卿相说。
一怀风雨的剑修收起了手中之剑,走到了那处青山之巅,缓缓坐了下来,将剑插在了身旁的泥土之中,一如当初在同归碑下的墓山之巅一般。
“命运的答案,其实是在张小鱼身上。”
这个身形高大的剑修静静的看着这片青山人间,低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