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命就像一个劈开的南瓜

是与不是,好像都是一种错。

于是把一切交给沉默。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问问题的人,姓顾,名小二,在城南一家面馆做小二。

飘风不终期,骤雨不终日。

那些骤然而来喧嚣一时的声音,在巳午坊外那位大人真的做出了回答之后,倒是便这样沉寂了下来。

人们看着安静下来的巳午妖府与天狱的时候,倒是突然明白了他们在等待什么——等待陛下的回来。

巳午妖府这样的地方,门下侍中这样的人,自然只有陛下才有资格去裁决。

撑着天工司做的很是精巧的小伞的青天道少女余朝云走上了穹壁之下的槐都人间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些很是寻常平静的故事。

人们来来往往,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甚至比自己当初与尤春山来的时候,还要平静许多。

余朝云一面抬头很是惊叹地看着那些头顶的砥石穹壁——毕竟那晚来的过于匆忙,无论是她还是尤春山,大概都没有去仔细看看这片人间的模样。

少女一面看着穹壁,一面很是认真的听着路人讲着的一些东西。

可惜大概那些沉入槐都之下的人间街巷,往往会把穹壁当成夜空的原因,余朝云并没有听见什么有用的东西,大多都是一些偶尔路过的世人闲谈,譬如谁家养了几年的狗生了一窝狗崽子之类的。

余朝云走了好一阵,而后在街边停了下来,抬头长久的看着那些倒覆的穹壁,对于这样一个少女而言,那些承载着槐都的变换的砥石穹壁,自然是很是新奇的东西。

天如何变成地,雨雾如何变成清流?

大道究竟是什么,人间又从哪里来?

余朝云看着看着,倒是有些走神了。

而后在某一刻,人间的天光就像打破了瓜壳一样,如同一场大雨一般向着下方坠落下来。

余朝云怔怔的看着那一幕。

穹壁裂解,灯火如流,而后倾泻而下的,是无比绚丽的暮色。

余朝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终生生活在南瓜里的人,等到终有一日——或许便是今日,有辛勤的农人,在黄昏时候摘了瓜,一刀从中劈开来,于是南瓜之外的一切都洒落了进来。

也许生命的真谛,就是在南瓜里。

余朝云抬头在那些浩大的轰鸣的机括声中,默默的看着那样一幅人间暮色泻流如崖的画面。

街巷沉降,也有街巷升起,像是要去迎接今日的暮色的盛宴一般。

撑着那柄带着天工司精巧机括的小伞的余朝云,在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站在了那个被劈开的南瓜之上。

青天道少女站在倏忽之间人间便变得暮色晴朗而辉煌的街头,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很是惊叹的说道:“真壮观啊!”

少女本来只是自言自语的感叹着,却没有想到一旁有人却是对此作出了回应。

“是啊。”

那短短的两个字里,却是包含着极其浓郁的情感。

余朝云有些好奇地转过了头去,发现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男人。

这个青天道少女大概很是不解的问道:“你们天狱的人,不是经常能够看见这样的东西吗?为什么还会这样惊讶?”

那个黑色衣裳的男人站在街边,缓缓说道:“你喜欢黄昏吗?”

余朝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问着这样一个问题,犹豫了少许,说道:“还好。”

那个男人抬头静静的看着一天暮流,轻声说道:“所以人间有谁会说自己看厌了这种华美而无上的晚意呢?”

所以当然永远热爱,也永远惊叹。

余朝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这个青天道少女倒是颇有些讶异的看着那人。

“我以为你们天狱的人都是阴沉着脸,不近人情的.....”

余朝云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毕竟在那之前,她与尤春山才始见过那样一个看起来很是温和的笑着的狱主柳青河。

那人并没有说什么,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与这个来自青天道的少女一同看着暮天垂流与繁盛人间。

一直过了许久,余朝云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上来看看的目的,犹豫了少许,看向这个貌似很是温和寻常的黑色衣裳的男人,轻声问道:“最近槐都里,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那人转头看了一眼余朝云,又转回了头去。

余朝云本以为他不会说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个男人很是平静的说着:“没有什么大事,有大事也快要结束了。你可以回去告诉那个躲起来的少年,如果有些悠闲的话,可以来上面看看黄昏。”

余朝云有些怔怔的站在那里,自己好像应该没有说过那些东西吧,这个天狱的男人怎么会知道的?

只是还没有等到余朝云问一问这个问题,那个男人却是已经迈开步子,慢悠悠的沿着那些人间垂洒霞光的长街,安静的向着前方而去。

那种感觉让余朝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那是青天道附近的一处人间小院子,自家父亲在忙活了一日之后,就会很是悠闲的在院子里搬根凳子架着腿坐着。

虽然二者形态不尽相同,毕竟一个是在走,一个是坐着。

但神态却何其相似。

余朝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先回去告诉那样一个少年,不远处便有一条向下而去的斜巷,余朝云虽然并不熟悉槐都,但是并不影响她判断出那便是去往槐都底部的路。

一路穿过了巷子,那些倾洒的暮光再度变成了飘洒的细雨。

余朝云倒是有些恋恋不舍的回头越过那条向上而去的巷子,在那里看了许久。

......

尤春山有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样一个地方的了。

这是一处雨雾袅袅的崖间平台。

头顶好像是一种很是透明的,琉璃一般的东西,就像是有人把那些无比渺远的天穹截断了一块,覆盖在了这片平台之上一般。

他睁开了眼睛,默默的躺在那里,看着上方那些有着不少雨水正在蛇行而下的琉璃屏障。

只是想了很久,依旧有些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切的记忆只停在了某个天工司的男人,将自己带了那样一处遥远的断崖对岸。